还未细想,便到了我了。
是一曲《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见他张嘴是副坏笑,神色迥然的样子,又思及他那日不给我吃肉欺负人的场景,心中一恼,琴弦差点被我崩断。接着,琴音一顿,如同峰回路转,此时我默念咒语,手腕上的传灵珠震动不停,把灵珠的灵力射入琴音之中。果不其然,山水喷鸣,四周沿着假山的花儿霎时全部凋落!
他吃惊地望着我,眼睛瞪得比珠子还圆。过了须臾,他拍掌道:“本相原以为公主会弹奏《蒹葭》,想不到公主连《凤求凰》这样的神作名曲都能奏得如此之妙,果然是大家风范哪!”
我高昂着头,眉头一挑道:“怎么样,认输了吧?”
“微臣甘拜下风!愿赌服输!”他对我做了个揖。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那我们就算扯平了!怎么样?”我问他。
“何事?”普谍的眉头紧蹙。
“这几天呢,因为南邑郡主要来宫里,我得去张罗筹备宴会的事情,想必相爷也是忙得脱不开身吧?”
普谍的眉头更紧了,脸更黑了。
我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人与人相处都是需要时间和空间的,为了日后我与相爷相处得更加融洽,这几天里我们去各自玩耍各自的成不?”
话一说完,我刚想把头低下去,没想到普谍一把逮住我的小辫子,瞬间头皮开始发麻,扯痛了我便开始呜呜地叫唤。他粗暴地把我的脑袋板正,逼迫我抬头看他,我委屈地捏着自己的小衣角,眼泪汪汪。
正想喊到非礼,普谍那张又薄又大的厚嘴唇凑了上来。啊,一阵酥麻,我感觉我快要死掉了。更恐怖的还在后头,就像一只大锤子“咚咚”地敲你好几下,一片漆黑的面前,普谍用手大力地捏着我的下巴,痛!这样的信号传到我的四肢百骼,我浑身一震,但是我却好像又感觉自己像是踩着一支曲子在跳舞,直到我动了动手腕上的珠子,才能够脱身。
“普谍,你在干什么!”我奋力擦了擦嘴巴,大吼道。
“我在亲我的夫人。”他束了一把头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你!”我实在怒火中烧,正欲捡起古琴向他砸去,没想到他的语气却突然柔和起来,可是我却实在不吃这一套,看着那古琴名贵,于是就拿起旁边一大推的玉米黄豆糕向他砸去,他一面逃一面鬼哭狼嚎地叫谋杀亲夫,一面可惜道点心不能被砸坏了,小花还得吃。
我暴跳如雷:“都带走,到带走,带给你家府上的小花猪吃!”
我还以为他这次会溜走了,没想到他却冒着枪林弹雨回来了,把一些残余没坏的糕点放好、琴摆好,一时间气消了不少。
我心中又气又恼,怎么办,这次让他占了个便宜,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办呢?那我对他不是毫无办法了么?
这个男人可真让人可气!简直是个小痞子!
这期间,齐国老皇帝来看过我一次,给我捎来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主要以补气补身子的药物为主。针对迎宴上的提议也就和往常一样,我建议请会南邑歌舞的歌姬来献舞,苏州有一只乐舞队便可如此,只是来去苏州少则需要五日,多则数十日,但眼看着迎宴在及,这样也是来不及准备的。
于是我把在《玉圭决》上看到过的南邑舞蹈凭记忆画下来,一个动作一张图,让宫中的舞女照样学,再加上自己的舞蹈和理解。
南邑的郡主南云柠曾来过西夏一次,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不过两人并未有多大的交情,倒是听说她普谍的交情还不错。本来打算亲自去问普谍南云柠的喜好,想了想还是没迈动步子,我要是去了,那不是就是自投罗网了么?
思想及此,也罢,随便弄一些南国人的东西就行了吧。听说她性格颇为刁钻古怪,喜欢摆弄邪门妖派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因此我就在她的坐席上安排了一出小恶作剧。
南云柠养殖一种名叫“血蛭”的虫子,它外形似一条蚯蚓,开始是透明的灰色,一寸的大小,当然这得在它还未成型之前。这样的虫子能够钻入人们的皮肤,无色无痛无味,没有任何感觉。它能在一周之内吸进人的气血和精气,开始被它吸食只是感觉浑身无力,三天后食不知味,第四天开始上吐下泻,第七天便七窍流血、内脏全部被挖空,最后血蛭冲拖着肥胖彤红彤红的从人的脸上凿了个洞蹒跚地爬了出来。
我看到血蛭的时候,正当中午,太阳毒辣,御花园里假山后面有一个小水塘,先前小水塘里面满是红珍珠鱼,是时常有一些宫女们给它们喂食。但今天,我发现不但满塘的鱼儿失踪,连绿叶也不见片棵,倒是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咕咕咕”的声音。陡壁峭崖,坑坑洼洼的地面,我沿着假山一直向后走,举步维艰。直到望见一个身穿红色襦裙,胳膊上有一根臂箍,小腿上绑着红色的绳子,戴着一顶红色的乌羽帽,脚上踏着一双皮质鞋,活脱脱地像是从古书走出来的异族女子。
那女子一头及腰的长发,乌羽帽斜带着,右边的一束发髻上斜斜地别着一根银色的簪子。她的嘴边有一颗痣,腰间是一把短而利的短刃,明晃晃的闪着光,手上拖着的是个圆而粗的玻璃瓶,里面有几只黏黏黑黑的虫子。
她在那边咯咯地大声笑,见到我也只是轻蔑的瞟了一眼,然后继续盯着她的血蛭虫。
这么闷的天,我又觉得她像是朵开在朝阳中的辣杜鹃。
一旁的宫女见着我行礼问安:“公主殿下万福!”
“不必拘礼。”我冷冷地注视她,那南云柠好似不为所动,直到我踱到她面前,她才懒洋洋的瞥了瞥我,细挑的眉有点怒视眈眈,又薄又长的唇瓣微微张开,发出一个奇怪的音节:“有事情么?”
竟是西夏的语言。
我笑得有些镂空,手指拂过圆圆的石桌,叮咚一下的弹了弹清脆的玻璃瓶:“你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她也学着我的样子“咚”了一下瓶子,接着又咯咯地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西夏的公主,你这力气可真是大啊!我们南邑的壮士们都碰不得本郡主的净瓶呢!”她方才开始说的是汉语,但是之后我就听不太懂,我皱皱眉,她拍了下我肩膀:“哎,西夏公主,你知不知道我这瓶子里的是什么好东西?”
我笑:“是什么东西啊?”
她狡黠地眯了眯眼睛,像只猫咪偷吃时的表情一样慵懒:“它叫血蛭!专门吸食人血。”她把晃眼的瓶子举到我面前,挑衅地眨眨眼:“公主敢把手放进去么?”
我面无表情,态度强硬地抓起她的手腕就要放进去,她尖叫一声,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弹跳出老远。净瓶摔下,她掏出腰间的短刃像就要朝我冲过来,我大声喊:“臭丫头,难道没有婢女告诉你,来别人家里做客要懂得礼貌和礼节么?”
“没有人敢告诉我这些!我就知道我是郡主,想做什么做什么!”她大吼一声,拿出短刃瞄准方向便要向我射过来,幸亏我躲得及时,不然就得破入身体了。
“你太过分了!”我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快点叫禁卫军过来,捉拿这个刁蛮不知礼数的南邑郡主!”
“公主何必如此动气?”清淡的嗓音从我身后响起,我一愣,退了几步便看到一脸笑意的普谍。
我眉头顿时紧皱,问道:“你怎么来了?”
“微臣为何不能来此?”他剑眉一挑。
我退了一步,没有出声,面上却是一阵发热。都说是冤家路窄,这几日我特地让小婵调查好普谍每日的行程,还做了笔录,按照上面普谍每隔一个时辰都有详细的解说,就怕他不来找我,万一我碰到他要如何是好。没想到还是那么功亏一篑,没用到连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蠢。
这一天,天气晴好,午饭时间已过,我让小婵从果园里面摘一些青葡萄送到长行宫来。未让她惊动了御膳房里面的人,免得那些整日闲着的三宫七妃嚼我好吃懒做的舌根,这被普谍那小爷听了去还不是笑掉大牙,更或者要是老皇帝知道了还不是要下令训斥。
感觉吃完葡萄又开始犯困,在内殿眯着眼睛好似听到一阵笛音,竟渐渐地眯了过去。
我仿佛置身于一幅画卷,周身长得许许多多的芦花,花絮飘摇,如梦似幻,银白如同拂尘一样的色彩,它们全都向我吹来,霎时我的脸颊上痒痒的,不禁让我打了个喷嚏。红晖在我身后,印红了整片天际。
我看到一个冬日,大雪封山的天气,粉妆玉砌,飞舞的雪一路沿着西夏宫到丞相府都开满了艳红色的梅花。傲雪一层层覆在行走的马车上,一面蓝色的绢帛赫然跳跃在白色的大道上,好不明显。
刀一样的凛冽,她从娇帘中伸出手来,细白修长,扑面而来雪风割在她的手背上,她反射性地向后一缩。
“先生?”她呵气如兰,说道。
“微臣在。”轿子里面过一会儿又探出一个脑袋,高挺英气的鼻梁下方是雅致柔和的唇瓣,蓝色的发冠高高戴着,十分凌厉的一张脸,却又带着些许柔和的笑意。
此时的我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而这辆马车后面竟没有随从,我打了把伞,一路尾随到了普相府。
戴着公主冠的女子笑面如花地为男子擦去满头的雪花,场面美得像一幅画。我看得一时间愣住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个音节。我惊恐地扼住自己的脖子,两行清泪却不知不觉得淌下,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手上,竟一会儿融了化去。这好像不是梦魇。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进了丞相府,这里的府内房屋排列以及屋内陈设与我刚刚在府内醒来时一模一样的。依旧是长廊、花圃、围墙和大厅厢房,一步步走着才发现相府倒也蛮大。
转个弯拐个角便到了他们所处的位置,我听见从里面传来的摔盆砸碗的声响,便趴在窗棱上偷听,屋中一男一女的对话响在耳畔清晰如昨:“湘儿,我也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这样,原谅我……原谅我!我只是实在不能让他人知道,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已经不是男人了!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得全部忘记,全部都得忘记!”
屋内女子的声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普谍,你知道的,我是不介意的!我不在乎!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父皇为我做过多少亲事……多少亲事……呵呵……宛湘从未应允,只是为了等你……为了等你,你是知道的!”她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二人的身影重叠起来,忽而吹过一阵风,朱红色的窗幔拂起,似是凝绕着一场雾。她凄厉的哭声传来,我心下一颤,普谍竟不是男人?
“十岁起,我独自在沙地修炼至阴武功阴毒砂,两年后功夫修成返回丞相府,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男子的特征。大夫说,这辈子,我普谍注定无法娶妻生子,不能为普家开散枝叶,即便是有了心仪之人也没有办法在一起,哪怕是娶了全西夏最丑陋的女子我还是改变不了我已经不是个男人这个不争的事实!”
普谍双手颤抖的抚上她的脸颊,宛湘公主面死如灰,凤冠扯下,发丝散乱,嘴角溢出的鲜血不断往下淌。
他颤声道:“就像那个大夫一样,本相只是希望你能忘记……忘记我这一生无法娶你的这个事实……”
画面突突地跳动,再一闪眼前一片漆黑,接着是小婵一声大喊:“公主,你再不醒来晚宴就要开始了!”
“晚宴开始?”我揉了揉惺忪的眼,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回公主,已是戌时。”小婵恭恭敬敬地回答,“接待南邑郡主的庆典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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