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国的饭菜皆以平淡亦口为主,自主填料为佳,最是讲究养生之道与丰富的营养学说,在西夏吃家中常菜也是一桩美事。于是乎,当我乐不思蜀再次夹起一块红烧肉之时,普谍眼疾手快的啪把我的筷子打掉,我愤愤不平地望着他,却瞧着他把那盘油乎乎的肉全部倒进他的饭碗之内,随后把一盆青菜捡了一些塞进了我的碗里,做好这些事之后,他开始低头吃饭。
我再也没胃口,迫于无奈又只好闷闷的吃了些少许,把筷子一扔正想着在桌上趴会儿歇息,普谍完事之后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非要把我给扯醒:“你莫要在这旁歇下,要去就去房中睡觉,别挡着仆人们收拾碗筷。”
我对着这个叫普谍的男子是尤其的讨厌,奈何我只好在心底狠狠的啐他一口痰,接着调侃道:“我觉得相爷能文善武,才华盖世,又这么英俊潇洒,谁家女子见着了不动芳心,又为何到如今还是孤家寡人呢?”
他单手撑着脑袋,端详我许久,最后冒出一句话:“谁人说我未曾有心仪女子,我与她早已私定终身,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紧张地问。
“只不过我对她有个约定,不能娶她为妻。”他幽幽道,我欲问他为何,却想想他若想说也就直接说了,不必如此讳莫如深。我不敢肯定普谍口中的女子是否是宛湘,但我能笃定他和她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相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坐在马车内,我小心转动着脑袋,头上顶着不知多少的发簪首饰,再加上穿着这一身繁重的宫服,弄得我几乎要虚脱,我呼呼的喘着粗气,模样极其不雅观的问。
“去西夏湖边的案发现场。”普谍的声音挺是冰冷,我听得冷了一震,哆嗦了几下,靠了靠身后垫着的枕头样的东西,却不料腰间的腰带过紧,差点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案子有头目了么?”我问。
他把一张大大的脸凑过来,说了句很阴森森的话:“有没有头目还不是只是公主殿下说句是妖怪做的就可以了结的?”
“相爷这话怎的说?”我反问道。
他回头睨了我一眼,万丈寒冰几欲把我冻死,我目光勇敢上前,他似笑非笑:“无妨,微臣只是觉得公主跟以前那样温厚的公主不像了。”
“像与不像是相爷一人说了算?这么说来,小婵夸我琴技进步了,我觉得我这些日戴得的珠花比以往都好看,难道也是不像?先生是多虑了,万物都会变化,更何况是人了!”我反唇相讥。
普谍沉默了,大概是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反驳,最后望着我冷笑了声。我跟着他在普相府待了数日,留意到他每日的束发必定用蓝色的发冠,且必须是能在日光下闪闪发着银光的,身上必定有一股清淡的香料味。针对这种情况,我自我理解就像师傅的每次出场必定是青衣飘飘、梅香凌冽是一种意思,这个世间是男子比女子还要注重打扮潮流的一个新兴时代。但是,这相爷的脾气真是如同六月天说变就变,高深莫测的很。
马车上有点颠簸,不知行至中间撞到了什么物体,我惯性地向前一仰,撞到了普谍。他也不扶我,只是右手象征性得伸了伸,皱着眉头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并未领会他的好意,只是右手撑着座驾坐稳了身子,并且不再理会他。
黑乎乎的一片,但我还是能分辨出他半开的嘴以及略带吃惊的神情。他“唰”的一声掀开帘子,外边一片阳光通透。
灵元师傅把我带入宛湘身体里面的时候,我并没有那么容易地一下子进入身子,用尽灵力打开身体好几下我才能够化作一道光没入进去的,然后再和她的记忆思想贯通,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见这女子的不同。
“宛湘公主应该是从小就有灵力保护,因此外人不容易侵袭其身。”师傅沉声道。
我站在一面铜镜跟前,看着镜中一张羸弱却依旧脸上有些光彩的女子,再摸摸宛湘身上的绸缎布料,心中哀叹一声。好不容易五百年了我才能够有了一副自己的漂亮面孔,没想到就要面临去接受别人的模样,这种心情真的是怎么说都觉得吃亏。
因此,理清楚了故事的脉络,我才深谙:普谍的父亲普天本就是一朝重臣,也因为普家与皇家本就是至交,再加上子女又感情甚笃,因此普天逝世后让独子普谍继承相位也是理所应当。这一切顺理成章。但是,当我在心中“默念”宛湘二字的时候,我竟感知不到她以后的任何回忆,再默念一遍,眼前开始跳出一些画面,大抵就是在宫中与普谍在一起的一些画面。等我想要了解的更多的时候,它就像是突然卡住了一般,停了下来。也就是说,只有在十八岁之前的回忆,之后的一片空白。
发现这个,着实让我一惊。并且,我醒来的几天内,普谍来看望过我三次,他似乎对我的“失忆”并不感到奇怪,甚至就是我对他很是陌生都表现的预料之中。这一点,真是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公主,外面街道很是热闹。”普谍掀过帘子,外面街道熙攘,小贩的叫卖声层出不绝,倒是在里边竟一点声响都未听见,这真是感慨着皇家马车做得别具匠心了。
“确实十分热闹,”我趴了出去,一只修长白细的手臂伸了过来,动作轻轻地扶住我,柔声传了过来:“公主莫要一头栽了下去。”语气间竟有几分笑意,我浑身的警铃叮铃铃地响起来,目光有点不能凝聚:“普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他朝我笑,那笑容让我想起泠元殿的那一坛香炉,如此温暖。眸中深蓝如湖底,和灵元那样不着尘埃的碧色截然相反。他那一双寂如黑夜的眼睛似蕴含着巨大的海水,波澜起伏。
这真是世间美男何处寻,遍地开花惹人醉。普谍俊朗分明的脸在眼前瞬间放大,瞧着他英气的眉,高挺鼻子,光洁的皮肤,即使是不苟言笑,却也似泠元殿那一株芙蓉花,无人栽培径自开。嘴角含着那略带野性的一笑,他黑亮的头发拂过我的脸颊,眼瞅着这样一幅美滋滋的画面,得有多少人为之陶醉啊,可惜我不吃这套,我冷冷地推开他:“相爷,我们到了。”
还未能进门去,就远远地瞧见一排官兵在外边把守着,高高大大的门牌上有着陈旧的“李府”二字,字迹潦草、横飞乱舞,共有两排官兵,每排有三个且都举着刀把。我跟着他小心踏入门,才跨入半步便听见普谍发怒的声音:“是谁在这地上泼了黑狗血?!”
迈入步子的当口儿,踩下去便是新鲜有着腥味的黑血,我掩了掩鼻:“相爷,这血应当是为了驱妖用的,莫怪莫怪!”
他眼睛也不抬一下,提了提裤脚就要下去,被我大喝一声制止了:“这血有毒!”我使劲全身力气踢翻了旁边的一个水桶,哗啦啦地水下去,一大片黑狗血洋洋洒洒地朝了西去,水渍满溢。似是瞧不见他拉长的黑脸,我自顾自打来一桶水,再次泼下地面,待大水卷了黑狗血散去,我才指着地面说:“黑狗血只能驱鬼,而且相爷你看,这血颜色黑中泛红又泛绿,显然不是一般纯种黑狗血,这里面倒像是被人夹杂了其他动物的血或者是毒药。这样的血,如果平常人沾染上了,再碰到传染给其他人就很可能会得疾病或者是瘟疫。”
“这泼在地上的黑狗血究竟来自何处?!”一声怒吼,几乎要把我吓了个激灵。一旁站着三三两两的官兵听了,立刻扑通一声地跪在地上讨命求饶:“求大人饶命!小人们不知这黑狗血的来历!”
“把蒋福给我带上来!”话音未落,他一怒便提着裤脚朝里进去。
这古代人倒也知道撒下黑狗血能驱鬼逐妖,但是只能驱逐一些无名小妖,对于这类食肉相残道行高深的妖是没有一点影响的,若是什么妖魔鬼怪的作祟,兴许我还能帮些什么忙,但若是真是世间凶残之人所做,那我这六等小仙也就只能抱着本《玉圭决》再去求佛问道了。
从小接触妖胎怪物,炼制丹药,什么令人心惊胆魂的事情没有。但当手指真正碰到人头骨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的胆寒。脉络清晰的头骨被放在一张床榻之上,四周是灰尘和蜘蛛网,看来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细摸之下,在印堂位置处有一个被利刃划伤的痕迹,除此之外这具骨骼并无任何的区别。
没过一会儿,两个官兵吊着一中年男人扑通一声的摔在地上,那中年男子有着一排胡子,却也是吓得不清,含糊道:“小的拜见公主,相爷!”
“不打紧,你只需起来回答问题便是!”我说。
“谢公主!谢相爷!”蒋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我吩咐过,这事即便是妖精所为,也断不能大肆张扬,蒋福你这把满院都撒上了黑狗血,难道是要让百姓看我们禁卫军的笑话?”
能听出声音里撕心裂肺的程度,能望见普谍那深深皱起的眉头,蒋福又再一次的扑通摔在地上:“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我问你,”我慢慢走过去,“这黑狗血是谁家的狗,接着又经过了哪些人之手,是谁泼的?你可知道?”
“是小的……”蒋福的声音越发的小,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现在却跟个小媳妇似的,“那一个晚上,小的就住在对面的房间里,按照相爷的吩咐一步也不准离开。可是,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的娘子被妖怪给吃了……小的很害怕,听人说黑狗血能驱赶妖邪,这才问隔壁人家要了点狗血……小的是真的不知这狗血里边有什么毛病啊……”
“不说是不?”普谍渐渐逼近蒋福,蒋福恐惧的不断地磕头,声音颤抖:“相爷,小的是真的不知……”
“不知什么?”普谍冷哼一声,骨节作响,“本相收留你们,不过是希望你们能够知道悔改,能够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可是没想到,你和你那帮贱奴居然想到了喷狗血的方式勾结外党!
“相爷息怒,相爷息怒!”
“你暂且就留在这间房间,过会儿我就命人带桶黑狗血上来,你就和这些骨头、血同起同眠吧!”
他背对着光,挺拔的身子在微暖的日光下有一圈阴影,晕染了一层橘色,如云兴霞蔚。
他缓缓踱步走来,语气中高深莫测:“湘儿,你可知道其中的内情?”
我一愣,满面是冰,他似乎总爱挑我的毛病,让我不得不怀疑起我的记忆来。于是,我凑到他面前,撅起嘴巴,拱起鼻子,眼睛一白,耳朵一拉,嘴间不停地发出嘶哑呃呃的字眼,他一傻,短暂的尖叫过后,一下子跳出老远,蓝袍逶迤在身后把灰尘扬飞起来,入鼻一阵难闻。
他站在颤抖的空气中,几欲口吃:“湘儿,你怎的突然这何故?”
我冷笑了下道:“你问一个死过的人怎么死的,是不是有点画蛇添足?”
普谍看着我,有些云里雾里,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阐述什么,总之大抵意思就是问一个生病的人别人是怎么生病的意思,是一样的。
而我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去向,隔天便被一道急召传进了西夏宫,收拾好行李,抬起座撵,我穿上足够闪瞎眼的宫装进了宫。刚被唤进宫才知道此行的目的,为了给快要来的南邑郡主庆祝接风洗尘。本来这事与我无关,但是听宛湘的丫鬟小婵说是宫中的一位大臣非要说让我出个点子筹备宴会,我觉得这是逃离相府的好机会,所以我在听到口谕的时候就跟普谍非常客气地说明了去意,尽管那时他望着我的眼神仍旧无比的闺怨,眉头还是那么深锁,但是他还是能够理解并且给予支持,毕竟有句老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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