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谷抱起寒月,她的白发垂在地上,苍白的脸毫无生气,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唯独额头发烫如火炉一般,高烧不退。
抱着她就像捧着一抔细砂,好像稍稍不注意她就会被这寒风带走一般。他紧紧地箍着她,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这短短的路,他第一次走的这般小心,素白的雪花簌簌落下,染白若谷的头发,染白了他青墨色的锦衣,冻结了他浓密的睫毛。连嘴里呼出的气体都瞬间化作白色的雾气。
他低头用自己冰冷的额去触碰寒月发烫的脸,薄薄的嘴唇温柔的吐出那一长串白气:“月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请不要这么轻易的离开我。”
若谷让落尘去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大夫只是摇摇头:“此乃急火攻心之状,恐药食无灵。不过……”
“不过什么?”若谷激动道。
“不过有一人可救她,那便是离此地五里外的百花谷谷主。听说她医术高明,能治百病,被大家尊称为‘玉面神医’……”
“废话连篇。”落尘一把扯住老大夫的耳朵,“明知道百花谷惨遭屠杀,一族人全部死于非命,你还在这里废什么话,滚出去。”
“竟有此事,老夫不知啊!”老大夫摸着自己的耳朵也不敢喊疼。
“不得无理,送大夫出去吧!”若谷目不转睛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寒月,挥手向落尘示意到。
“滚吧,滚吧,庸医。”落尘连推带搡的“送”大夫出去了。
屋子里的炉火烧的正旺,若谷身上却无一丝温度,依旧冰冷,这是他天生俱来的温度,仿佛他骨子里流的血是来自寒潭深处,他从未感觉过什么是温暖。紧握着寒月发烫的双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寒冷体温是这么好的一件事。
“若谷,你,你干什么呢?”落尘看着若谷紧握着寒月的手惊讶到。
“替她降温。”
“她可是公主,你这样算不算轻薄公主?”
“公主又如何,若是救不了她,只有尸体一具而已。”若谷神色凝重,冰冷的眸子里像是结了一层霜。他从未这样害怕过,十岁第一次杀人的夜晚他都不曾害怕,可是此时握住手中的人的一缕游丝,他害怕了,他害怕抓不住她的手,害怕她从此就再也醒不来,害怕再也看不到她的笑靥。
“倒也是,若是这丫头死了,回去也不好向陛下交代。”落尘挠了挠头,“麻烦死了,这是最麻烦的任务了,我不管了,出去走走。”落尘拂袖而去。
若谷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寒月,大概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寒月一人吧!
轻抚寒月的额头,依旧烫的灼手。若谷关上门,为寒月输入内力,接着,解下自己的外衣,坦露自己的胸膛将寒月拥入怀抱,此时奄奄一息的寒月被他整个包裹在怀里,他想用自己的寒冷体温为寒月降温。
寒月白色的长发如天蚕丝由塌上倾泻于地,宛若一条银色瀑布。眼睛依旧紧闭,微弱的呼吸仿佛时刻都会消失。
屋内氤氲的空气忽冷忽热,桌上几缕淡淡的檀香缭绕,屋外依旧鹅毛大雪,银装素裹。
寒月歪着头倒在他的肩上,他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他什么都不在乎,此刻只希望她能醒了。
也许是那份真诚感动了上天,又或许寒月命不该决,在大夫下达了必死无疑的预言后第三天寒月高烧退去,奇迹般地苏醒了。
若谷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照顾终于换来了好消息,只是自己体力不支,疲劳过度,终于还是倒下了。
落尘端着药进来时,见两人都倒在床上:“这是闹哪样,一个还没醒呢,怎么又倒下一个?我一个人怎么能照顾两个人?”
“你说,什么?”
听到寒月微弱的声音,落尘先是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好歹醒了一个。”他将药碗放在桌上,扶起寒月:“醒了呀,喝水吗?饿不饿?”
“喝,喝,水。”寒月干涸的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好的,给你拿。”端起茶杯,缓缓喂入寒月的口中:“慢点喝。”
“好了,喝完先躺会再把这个药喝了,我去弄点吃的。”看着寒月逐渐恢复的血色:“还好欧阳兄没有放弃,要不然……”
“他,怎么啦。”寒月看了一眼身边昏睡的若谷。
“哦,他没事,应该只是太累了,三天三夜不休息,任谁也会累倒吧!”
“我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吗?”
“不,准确的说是五天,前两天还有大夫,后来大夫都放弃了。”落尘靠着椅背悠闲的回答,“是这家伙用自己天生的体寒抱着你给你降温,这才……”
寒月背靠着红木雕饰的床栏,双颊绯红,微微低眉,浓密的睫毛遮住的乌黑的眸子,淡薄的唇依旧毫无颜色。
良久,寒月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头青丝都变作银丝,她缓缓地将一缕银丝放在掌心,一言不发。
“你不要多想,这白发一定会变回来的。”落尘安慰着。
寒月曲着双腿,手中握着白发,眼中是说不清的情绪,她自言自语道:“变不变回来又有何妨,若是不救我该多好,此时大约是已经见到师父和师姐了吧。又何苦费心劳神的救我……那时候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试图挣扎,可是没有用,后来觉得可能是死掉了吧,终于安心的闭上眼,却又被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落尘像是被她的话惊到,调整了坐姿,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你怎么这般消极,寻死只不过是逃避现实的做法……”
“罢了,一切都是天意,既然老天让我活着,我就该去做我该做的事。”寒月忽而眼神冰冷地说。
狂风忽然破窗而入,带进了一层雪花,落尘急忙起床关上窗:“今年的雪可真是大的很。”
“再大的雪也难以掩埋这永世不灭的惨痛吧,我走之前,他们本来都好好的,都还会笑,会哭,怎地……再见就成了森森白骨了呢?”自言自语的说着,眼泪已经湿透了衣衫。
“人各有命,那就是他们的命啊。”落尘摆弄着手中的棋子,拿了又放下。
“命?”寒月抬眼冷笑,眼泪挂在脸颊,“何为命?为什么善良的人要无辜成为恶人手下的亡魂?若是命,死的也该是满手血腥的恶人。不该是不谙世事的他们。”说这句话时她手指的关节发出泠泠的声响。
“因为这是乱世,弱肉强食,活下来的只有强者,弱者只能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落尘起身,走到寒月面前,盯着寒月的眼睛,“要想活着就该变强,要想报仇就该变得更强!”
“乱世吗?”寒月拭去脸上的泪痕,“仇,我会报,乱世我也必要将它斩杀!”那深邃的眸子里漾出冷漠的凉意。
“那,先把药喝了吧。”落尘端起药碗放在寒月眼前。
寒月捧起药碗,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落尘弯起眉眼:“还从没见过喝药这么豪爽的姑娘。你不觉得苦吗,我本来还准备了蜜饯。”
“以前或许会觉得苦,但是如今,心已死,泪已干,区区的药味又怎会举得苦,再苦总也抵不过心中的苦来的更痛吧。”寒月望着那几缕檀香,冷漠回答。
温暖的屋子里,能清晰的听到呼啸着的寒风,如梨花般飘零的大雪缓缓落下,只是闻不到甜美的梨花香,寒月缓缓起身望向窗外,孤寂,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