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些许温暖,但抵不过大雪纷飞的刺骨寒,白茫茫的原野里空无一物,仅回荡着呼呼的风声,宛若梦中迷途的场景一般,一切熟悉又陌生。
猛然他睁开眼,看到了头顶素色的帐子。原来那场无尽的追逐只是一场梦。
屋外的亭子里,寒月披着深红色狐裘斗篷坐在石凳上抚琴,她无心束发,任白色的长发散落一地。眉眼低垂,表情暮然,长长的睫毛上结了一层薄霜,修长的指尖拨弄着琴弦,那张古琴发出凄厉,寂寥的调子,让人不觉潸然泪下。
从若谷的角度看过去,寒月的背影孤单,荒凉,令人心疼。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拦着她?”若谷扶着椅背看向落尘。
落尘眯着眼睛舒服地靠着藤椅,慢悠悠道:“你觉得我能拦得住吗?我只要能保证她不去寻死已经很不错了。”
若谷没有再说什么,缓步走向小亭,厚厚的积雪像是给亭子戴了一顶雪白的帽子,地上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远处的延绵的山峦亦是一片雪白,河水也似乎结上冰了的样子。
河边的枯枝结着透明的冰凌,像是水晶的吊坠。
寒月嘴边是呼出的白气,雪花缓缓落在琴弦上,在触及指间的那一刻瞬间化为水滴。
若谷走到寒月的旁边:“回屋吧,外面冷。”
“你醒了,带我去师父的墓地吧,你说过是你葬了师父,对吧?”寒月抬眼却并不看他,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答非所问。
“好,但是你要先吃饭。”
“我不想吃,你去吃吧。”冷冷的语气,仿佛比这场雪还要冷。
“那我就不带你去。”若谷转身准备离开。
“你……”寒月忽然停下来,转身瞪着若谷:“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若谷不顾她的质问,大步流星的回去了。
诚然,寒月妥协了,她乖乖地吃了午饭。
落尘偷偷地问若谷:“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为什么她会乖乖的回来还主动吃饭?”
“秘密。”若谷神秘的回答。
“切,你真没劲。”落尘探探手。
寒月放下筷子,怒视着若谷:“我吃完了,带我去吧。”
“嗯,我带你去。”他抬眼看着寒月。
“落尘走吧!”
“去哪儿?”
“百花谷。”
“你们去吧,都好几天没出门了,我想出去走走。”落尘突然眼前一亮。
“好吧。”若谷认为他没救了,只能无奈摇头。大概花花公子,风流成性,本性凉薄,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那么公主,属下这就陪你去。”若谷转而对寒月说。
“别废话了,走吧!”寒月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上马!”若谷翻身上马,手伸向寒月。
寒月骑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黑色锦衣上绣着几朵红色的梅花,那栩栩如生的红梅,仿佛就是在这场大雪中临寒而开。领口,袖口处是暗红色丝线滚边,这是极其好的料子和做工。
他总是喜欢穿极简的颜色,比如黑、白。
“抓紧。”若谷的声音在风里吹进寒月的耳朵。
寒月搂紧若谷的后腰,脸贴在他冰冷的背上。
银丝在风中凌乱,遮住了寒月的视线。
雪落在她的脖颈,她感到丝丝的凉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抬眼望着昏暗的天空中漫天飞舞的白色,幽深的瞳孔里沁满了悲伤的颜色。
百花谷深处,一处岩洞浮现在眼前,寒月知道这是师父闭关修炼的地方,洞口处有两棵粗壮的樱花树,小时候和凌龙戏耍的地方,师父教剑术的地方,师姐抚琴的地方。
此刻只剩下枯枝败叶,好在大雪纷飞,樱花树开出了可爱的雪绒花,只是此刻寒月并无一丝心情去欣赏。
“灵妃就葬在洞中,我怕旁人对尸体不敬,也未曾有碑文。”说话间若谷已经下马:“我在洞外侯着,你进去吧。”
寒月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过去,站在洞口,肩膀微微发颤,久久没有勇气推开石门。
“还是我陪你进去吧。”若谷走到寒月的前面,伸手推开石门说道。
岩洞内部的石室一方石棺椁,里面就躺着南宫灵的尸体。
寒月扑通跪在棺椁前,无声的,炽热的液体沾湿了衣襟:“师父,还是母亲。您不肯认我,是不是讨厌我,或是讨厌父亲……”
“不,正相反,你的母亲很爱你才不能认你。”若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原来您一早让我们三个去给师伯祝寿,就是打定了孤身赴死的打算。为什么我偏偏没有看出来呢?”寒月越说越激动。一口咸咸的血液涌上喉头,伴着激烈的咳嗽。
回应她的是洞外呼呼的寒风,席卷着冬日的寒流,她伸手抚摸着冰冷的棺椁,眼睛红肿着:“母亲,我真的很失败,自己的生母不肯认我骗了我十几年,等我知道真相时,却阴阳相隔。师姐也不见了,师弟也被抓了,留我一人茕茕孑立,连活着都成了痛苦……母亲,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若谷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你母亲若是看到你这样痛苦,想必也不会去得安心的。”
“我想念师父,想念师姐,想念小师弟,可我,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恨我自己这么无可奈何,恨我的无能为力……”寒月的喉咙哽咽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毕竟你不是神,不能左右所有的事。”任寒月无尽的眼泪沾湿自己的锦衣,他安静的倾听着。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哦,对了。灵妃临终前托我告诉你,左侧的石门内有她留给你的重要的东西,她希望你好好保管。钥匙就是你颈部的项链。”
“什么东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自己打开看看便明白了。”
寒月擦了眼泪,缓缓起身走向左侧石门,用脖子挂的玉蝶吊坠打开左侧的石门,里面的石台上赫然放着金黄色的锦盒。
她徐徐地打开锦盒,里面安静的躺着两本书和一个精致的小玉瓶。
书的封面四个甲骨字体的字样“百—花—秘—传”寒月一脸惊讶:“这传说中的秘术竟然真的存在,那这玉瓶里一定就是世间仅有的一颗艽黎珠了。”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传说可起死回生,永葆容颜的奇药。只是我从未见过。”寒月双手捧着盒子,突然惊喜欲狂,眼前一亮:“对呀,那我可以用它复活师父了。”
“若只剩骨灰,还能复活吗?”若谷小心翼翼地说出口。
寒月的笑僵在脸上:“你的意思是,师父她……”
“她临终的愿望是将她火葬,她说她喜自由,希望将骨灰扬在空中……”
“所以,那棺椁里面是……”寒月打断他的话。
“只是灵妃的一根发簪。”
寒月顿时僵在原地,一声不吭,仿佛一座石像。此时此刻的寒月肯定是想将欧阳若谷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吧。
“你怎么啦?没事吧?”若谷试探性的问。
“天意吗?”寒月怔怔地说,手中的书跌落一地,她身体一斜靠在石壁上,一脸的憔悴。半晌,低声道:“既然死去的人不能重生,那活着的人就该复仇。”
若谷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谋害我师父的人是谁吧!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师父的人,对不对?”她盯着他的眼睛问。
“我赶到时,灵妃娘娘已经奄奄一息,匆匆嘱咐完,就香消玉殒了。”若谷看着她的眼睛,说的很自然,对于生死之事他从来看的淡薄。
寒月低头沉思,一言不发的走出洞口,最后若有所失的看了一眼清婉阁楼本来所在的地方,虽然已经一片废墟,但那往日的光景依稀浮现在眼前。她在心里默默道:“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情,就回来与你们团聚,等着我。”
这场大雪算是祭奠百花谷的一场隆重葬礼,那枯黄的树,破烂的废墟,焦灼的尸体,昏暗的瘴气……百花谷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掩埋在这皑皑的雪里,那气势磅礴的雪将一切就此掩埋。
这漫山妖艳的罂粟花灿然绽放,在血液的滋养下,挥霍着最妩媚的赤红色。
两人一骑湮没在昏黄的空气里,寒月抱紧手中的盒子就像抓住母亲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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