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落尘便抱着寒月回到了河边的古宅,推门而入,兴奋地吆喝道:“若谷兄,我回来了。”
燃了一半的红烛下,若谷放下手中翻了几页的书卷,抬头便看见满脸是土的落尘,仰头笑道:“你是出去做苦力了吧,怎么这样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有吗?”落尘在衣领上蹭了蹭。
若谷目光落在落尘抱着一个灰衣男子,若有所思的笑:“怎么,近日里,落尘的口味换了,竟然断袖了。”
“你才断袖了,你全家都断袖了。这个明明是个女人,在路上捡的。”落尘白了若谷一眼,解释道。
“哦?我倒是听过捡金捡银,可从未听过捡人的。”
“今儿个兄弟运气好,就是捡着了。”说着将寒月小心翼翼放在若谷的床上,“我去洗个澡,万不能毁了我这倾城的脸。她就先放在你这里。你帮我看着,免得她醒了逃跑了。”
若谷走近一瞧不敢相信:“就是这样吗?”
“怎么样,漂亮吧?”落尘得意的炫耀着。
“漂亮……吗?”若谷摇摇头。
“等着。”落尘看出了若谷的疑惑,他端来一盆水,替寒月仔细的擦洗了脸上的泥土,一张白皙无暇的脸渐渐露出来,像是出土的千年古玉重见天日,玲珑剔透,一览无余,“瞧,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看着若谷半晌不吭声,落尘更加得意:“怎么样,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吓的不会说话了吧!”
“你,完,了。”若谷突兀的冒出几个字。
“你会不会聊天,到底是块冰。”落尘推开若谷,仔细端详着躺在床上的翩若惊鸿的面孔。
“这位就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生女儿,大隶的颖阳公主。”
“什……什么?”落尘一屁股坐在地上:“真是完了,她要是醒了,去陛下那里告我一状,那我岂不是……”
“这下知道冲动是魔鬼了吧。”
“那怎么办?”落尘仰望着若谷,眼里满是装出来的可怜兮兮。
“你自己看着办吧!”若谷抱着双臂,似笑非笑。
“欧阳兄,欧阳大哥,你不是说曾经于颖阳公主有关几面之缘吗,那你们关系一定不错,到时候帮我说说好话不就没事了。”落尘坐在地上抱着若谷的腿摇个不停。
若谷点点头:“我尽力而为吧!你先出去,不能让她一醒来就看到你。”
“好,那我出去了,接下来交给你了。”落尘以迅雷之势迅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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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窗外已经晨光细微,朦朦胧胧,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若谷则是一夜未眠,他为寒月擦拭了额角的撞伤,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就这样坐在床边守了她一夜,像这样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时光简直少之又少,他一刻都不想浪费。
像上次一样,她的睡相依旧甜美,只是嘴角少了笑容,多了几分忧思,他不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都经历了什么,竟让她憔悴了这么多。他为她拂去脸上散落的发丝,冰冷的眸子里极少看到的怜爱:你母亲去世的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若是让你知道……
“师姐,不要离开我……”寒月突然挣扎着呼喊,眼角滑过两行滚烫的泪水。
“别哭,我在呢。”若谷一只手握住寒月的手,另一只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挣脱不开的梦魇,往往是内心的心魔,因为放不下才会积攒于心中,因为难割舍才会出现在梦中。她没有放下,她怎能放下,于是每个夜晚闭上眼的时候这些梦魇都会浮现在眼前。
睁开眼,头顶是素色的帐子,完全陌生的环境,侧过脸,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的脸就近在咫尺,她手里像是握着寒冰刺骨却迟迟不愿放开。
“你醒了。”若谷温柔的笑了。
她从未见过他笑,原来他笑起来可以这样好看,她想多看一点。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个神经衰弱呢?”寒月低声问道。
若谷温柔的看着她,浅浅一笑:“我该怎么回答呢。”
“你想先回答哪个就哪个?”
“我在这里等你,那个神经衰弱是我的伙伴,他做事是有些古怪,但是人并不坏。”说话时眉眼如画,温文尔雅。
“等……我,吗?为什么?”寒月瞪大眼睛看着若谷,等他回答。
若谷抽手,单膝跪地低头说道:“属下拜见公主,让公主受惊了,恕属下救驾来迟之罪。”
寒月顾不得额头的伤立刻拾起身:“等等,怎么回事,你突然说了这么一堆是什么意思?什么公主呀,认错人了吧?”
“没有错,您就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生女儿,大隶的颖阳公主。我等就是奉命来寻你回去的。”语气轻悠,却容不得辩驳。
“为什么师父告诉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她在桃树下捡的孤儿?师父不会骗我的,我不相信,不相信。”寒月低着头自言自语。
“回禀公主,据臣所知,您的师父就是您的生母灵妃,您并非无父无母,您的父王是当今圣上……”
“等等,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寒月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断摇头,眼泪不知何时已浸湿了衣衫。
“可能娘娘有什么苦衷,所以才……”若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
“苦衷,有什么苦衷能十几年不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寒月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缩在角落里发抖。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是……”
“别说了……”寒月哭着说。
“不要哭……好吗?”若谷一把将寒月拥入怀中,任寒月的眼泪浸湿自己的黑色锦衣,任她在怀里拍打着自己。这一刻的寒月像是被遗弃的野猫,无助,委屈,挣扎。
“我不信,你说的,我都不信……”她抽泣着,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我要回去找师父问清楚,至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
“她没法亲口回答你了。”若谷不会撒谎,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不会,“她已经去世了。”那一字一句像是芒刺刺入寒月的心脏。
“你胡说什么,我师父好好的在家里等着我们呢?”寒月猛地抬起头。
“我并没有说谎。”若谷看着她,一本正经。
“我要回去找她,要听她亲口对我说……”寒月挣开若谷的怀抱,一脸疲倦的奔出门外。
若谷没有拦她,他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去经历,哪怕是痛苦,是厄运,至少不会活在自己编造的谎言里。人是需要明明白白活着的生物。
她策马而去,他跟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
初冬的山间是一片颓败不堪的模样,寒冷凛冽的风在耳边呼啸着,夹杂着冬日里特有的尘埃的气味,刺鼻,睁不开眼。
俄而,灰色的天空飘飘撒撒的雪花飘然而落,像是一场悠闲自在的旅行,每一片都不紧不慢,洋洋洒洒。
风萧索,远处的山峦隐在白茫茫的雾气里,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寒月一路奔向百花谷,丝毫不敢懈怠,她即害怕又欣喜,害怕若谷口中的事情变为真,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有父母了。
到达百花谷时,两人的肩头已落了两片雪白。
百花谷隐匿在重重密林之后,踏过层层萧瑟,穿过重重雾障,一片狼藉的百花谷骤然横亘在寒月的眼前。
破败的房屋,被大火燃尽的焦灼物,族人的尸体,还有野兽啃食的痕迹,白骨森森。
寒月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腿开始不听使唤,每挪动一步,心里都能听到碎裂的声音,她惨白嘴唇被咬出血丝,目光呆滞地着看着眼前的百花谷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百花已凋,百木成枯。
昔日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此刻摆在眼前的是杜鹃啼血,寒鸦悲鸣,枯骨成堆。
终于,她再也撑不住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似要穿破云层的力度:“为,什,么?”胸中沉积的愤怒和悲怆化作喉管殷红的的血液,自口中喷涌而出,鲜红滴的血仿佛胭脂色的梅花在死寂的百花谷里凌然绽放。
刹那间,银白的雪地里瞬间开遍了暗红色的罂粟花,妖艳,诡异,冰冷。
那悲怆的呼喊回荡在山谷里,是骇人的声音,是刺骨的悲凉。这一次,大抵是寒月此生最痛的一次了,隐约能感觉到心被撕裂的声音,虽然很疼,但眼睛里却挤不出一滴泪,她挣扎着,抵抗着,想要从眼前的一切挣脱。
挽着发髻的木簪应声段成两截,墨色长发倾泻而下自发根开始瞬间变白,白的纤尘不染,白的与这场白雪融为一体。
她感到周身冰冷彻骨,整个人往后一仰,就这样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双腿蜷缩在一起,像是从树枝上跌落的雏鸟,孱弱,发抖。
若谷踉踉跄跄的扑倒寒月的身边,抱起寒月。她面如死灰,嘴角是殷红的血,嘴唇不住的抽动。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将一切不加修饰的全部告诉她,后悔不该没有跟她说谎,更后悔让她来到这片伤心地。
她最后听见他在耳边轻唤了一声“月儿……”便失去意识,眼前是一片黑暗,她伸手触不到前方,努力的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清楚的虚无之境。她在心里想:或许这就是灵魂的终点,就这样不再醒来,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