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门被推开,清颜匆忙收拾好绢帛,靠着雕花床栏,一言不发。
“你醒了,吃早饭吧,我亲手熬的粥。”千羽背对着她,将手中的托盘置于桌上,摆放碗筷,“快起来尝尝吧,保证你喜欢。”
“我还未梳洗。”背后是清颜沉静的声音。
“没事,我等你。”千羽欢喜的坐下,托着腮,满眼怜爱的看着刚睡醒的清颜。
“不必了,我现在不想吃。”清颜掀开被子,起身欲走。
千羽一把拉住清颜的胳膊,一脸不解:“你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清颜没有回头,语气淡漠。
“没有啊,我没有瞒着你什么。”千羽一头雾水,不知道清颜所指何事。
“那好,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再多问了。”清颜甩手,拂袖而去。
“喂,清颜……”他的声音被重重的关门声隔在了屋内。
独留千羽一人对着一桌子精心准备的饭菜发呆,大好心情,此刻也烟消云散。
手中的汤匙一遍遍搅动着白瓷碗中的粥,恹恹道:“为何女人如此善变,心思如此难以揣摩,女人呐……”
——小镇
月如钩,夜未央,虫残鸣。
他一袭玄青色锦衣独坐于屋檐,袖口是赤色梅花镶边,朦胧月色下隐约映出的模糊斜影更显得孤寂,落寞。
青色的发带在空中飘飞,额前的发丝凌乱在面颊,依旧掩盖不了他一脸冷峻,孤傲。剑眉微皱,薄唇轻抿,苍白的脸总是万年不化的冰霜。
“喂,你又一个人坐在屋顶发什么呆。”一袭红色锦衣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挨着他坐下。
“没什么,有些事想不通罢了。”他眸色清冷,声音低沉。
“想不通,又何须自寻烦恼,来,喝酒。”说着就递给若谷半坛竹叶青酒。
若谷顺手接过酒嗅了嗅,紧皱的剑眉终于舒展,难得的笑浮现眼角:“好酒,今晚不醉无归。”
红衣男子的眉间是绯色火焰图案,他是与若谷同属暗影组织的成员薛落尘,此人性格放荡不羁,向来活的洒脱随性。
不知何时起,若谷的身边多了这么一个肯陪他共坐屋顶的好兄弟,同样属暗影的他,无数次和自己在屋顶喝着酒,赏着月。
于是月光下,总少不了一黑一红相背而坐,谈笑风生的场景,往日寂寥的身影终于多了一个羁绊,多了一份不同。
在组织内冷漠,无情的他们,私下里居然成为知己好友。
同样是孤儿,自小被训练成杀手,同样被选进暗影组织。只听命于皇帝,皇帝看不顺眼的人都会交给“暗影”,一夜之间此人便会人间蒸发,尸骨无存。令多少大臣闻风丧胆,谈影色变,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落尘,你的任务怎么样了?”若谷忽然问起。
“哦,小事一桩,早已经解决了,这才有时间陪老朋友喝酒啊。”薛落尘仰头笑着,眉间的火焰似乎燃得正旺。
若谷低眉,轻叹道:“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我们手中,竟如草芥一般。”
落尘将手随意搭在若谷的肩头,嘴角漾出笑意:“何以连你这暗影之主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身在‘暗影’,唯一信奉的就是诛杀,又何必感伤。”
“是啊,我们的存在就是诛杀。”若谷嘴角一勾。
落尘抱起酒坛猛喝一口,絮絮着:“自入暗影以来,死在我们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有那么多看不顺眼的人需要我们去诛杀,不仅是大隶,连羌国,黎国,丰国等其他国家的臣子我们都有涉足,我们不问对错,只会拔剑斩杀。看着鲜血一次次舔舐我手中的剑,我早已习以为常了。”
“我们只是帝国的工具,工具只有在被利用的时候才是有价值的,若有一日,手中的宝剑锈迹斑斑,再也没有鲜血的滋润,那么,那把剑再好,也只是一块废铁。”若谷似笑非笑的望着头顶深邃的暮色,不知道是说给落尘,还是说给自己听。
俄而风起,杀气渐浓。
若谷扔掉手中的酒,紧握着剑柄:“落尘,看来今日的酒要暂且停下了。”
“那我们改日再喝个痛快。”红衣男子起身,目光泠泠,笑意犹在。
约莫二十多个蒙面黑衣人,一哄而上,将两人围在屋顶中央。
两人相背而立,一脸肃杀,眼神里充满着凌厉的杀气,白森森的刀刃映白了两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铮地一声,剑已出鞘。再嗖地一声,四名黑衣人应声倒地,没有任何预兆地,还没来得及挣扎,已经命丧黄泉。
“就这种程度,简直是来送死。”红衣男子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冷漠的说。
剩下十几人被眼前发生的还未察觉到的动作吓得微微颤抖,不愧是暗影杀手,果然不同于一般人。但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硬着头皮往上冲。
两名男子,挥剑,点脚,旋身,眉目静楚,嘴角上挂着不羁的浅笑。
剑过之处,必有伤亡,如同一曲优美的舞蹈,行云流水,浑然天成,黑色和红色的影子此刻是夜空里最绚丽的色彩。
这世间也唯有他俩,能将杀人这一动作,如此魅惑,平静的完成吧。
不费吹灰之力,屋顶上瞬间七横八竖的全是尸体,大都是一剑毙命,再无其他伤口。
只留最后一个黑衣人,看着满地的尸体不知所措。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红衣男子用剑指着黑衣人的颈部。
那人自知自己死路一条,径直扑向剑刃,滚下屋顶。
若谷抬眼,收剑:“真是训练有素,宁死不屈。”
落尘拭去剑刃的血迹,邪魅一笑:“虽说有些可惜,不过今日能与若谷并肩作战,痛快。只是这群乌合之众太不经打了,还不尽兴。”
(“乌合之众”,沈天鹤要是听到落尘如此评价,估计要气晕了吧,这二十几个人可是沈老庄主起早贪黑训练的精英,怎么到了落尘口中,竟如此一文不值呢。)
若谷左手搭在落尘的肩膀:“那是自然,谁能胜得了我们暗影第一剑的龙吟剑——薛落尘呢。”
“薛某可不敢当,若谷的冰魄剑我都未曾领教过,怎敢称为暗影第一。”
两人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是张扬的笑,是放荡不羁的笑,是豪情万丈的笑。
——华崚山庄内
沈庄主,一掌击碎了花园内的石桌,几乎咆哮:“一群没用的东西,妄我平日里的细心栽培,竟不敌两个毛头小子,难道‘暗影’的人真就这么难对付。”
一旁的丫鬟早已被老庄主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茶杯不住地颤抖。
“主人莫要生气,气大伤身呐,属下到是有一个办法。”跪在地上的剑奴回答。
“你倒是说来听听。”
“不如咱们来个借刀杀人”
“此话怎讲。”
“属下得知江湖上有一个阴兰教,教中培养了一批黑暗杀手,听说他们武功高强且只认钱财,只要雇主出的价钱合理,不管杀谁,他们都从未失败。”
沈天鹤捋着自己并不长的胡须,安定了自己的情绪:“钱到不是问题,容我考虑考虑。”转念又说道,“大小姐可有下落?”
“还……还没,属下再派人出去找。”剑奴颤颤巍巍的回答。
“废物,都他娘的是废物。让你们找个人都找不到,养你们一群废物干什么?”沈天鹤脾气粗暴,也难怪他的宝贝女儿如此叛逆。
剑奴的头低的更低了,几乎贴在地上:“庄主息怒,属下再派人找。”
此时远在蓟州的沈沐雨重重的打了几声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肯定是老爹又在背后说我坏话来着。就不回去,就不回去,急死他。”说完拿起刚买的糖葫芦,满心欢喜的放入嘴里,那叫一个开心。
往前走了几步,掂了掂手里的银两,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怎么办,冰人(欧阳若谷)给的钱快花光了,他也不见了踪迹,难道本小姐又要过上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孤苦生活了。”她摇摇头,“不要啊,千万不要。”
月上梢头,沐雨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一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