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判决
一个星期后的中午十一点半。言接到法院电话:判决下来了,你过来取一下判决书。打电话的是此案的主审法官,言能听出她那特殊的语气:懒洋洋地、硬邦邦、冷冰冰,像从嘴里吐出来的冰冷的石头。
向法院递交诉状的那一刻,言就知道,判决是迟早的事,或早或晚只是时间问题。当真的听到“判决下来了”时,言还是莫名的心慌------判“离”也害怕、判“不离”也害怕。是啊,十多年的岁月,多少个日日夜夜,哭了、笑了、累了……将画上无奈的句号;十几年的婚姻生活,言已失去女人本色:没有用过化妆品、几乎没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没有体会到自己是有丈夫的女人。
言期待判决,又怕判决------期盼法院准予言的诉求,“不准予”只是言先前的错误直觉。如此,言不用再过这种纷扰不断、动荡不安、孤独凄苦的日子;害怕的是如若真的准予言的诉求,孩子名分上的爹真的没了,孩子要求保密的“秘密隐私”能不被众所周知?孩子会不会因“没爹”而成为同学们的笑柄?------千丝万缕皆因孩子。难啊,实在是难。说不清,道不明!
接到法院电话的那一刻,言很想知道判决结果,言并没有追问,也不敢问。言怕受刺激,哪怕是一片落叶飘下来,言也害怕砸着自个儿脑袋,言担心追问不出什么结果,反倒碰个软钉子。言此刻承受力极其脆弱,很想靠在厚实地、柔软的地方长长地舒口气、歇一歇。
当天下午三点,言如约来到法院,在不安中等待“判决书”。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声:是书记员走下楼梯,她打开通往二楼紧锁着的铁门,走了出来。书记员领着言走进办公室,递给言“判决书”。
言在忐忑中粗略地看了一遍判决书。当看到判决书结尾大意:“不准予离婚”时,言五味杂陈,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的情绪。书记员要求言在规定的文书上按程序签名按手印,言不知所措,很慌乱。尽管在庭审时法官的语气、态度、口吻与言词,让言预感的法官是不会支持自己的诉求,但此刻预感得到证实,言依然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法院不支持自己诉求的这一事实。进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对言说:判决离婚的依据是感情是否破裂,感情是否破裂依据对方有没有吸毒、赌博、家庭暴力,双方有没有第三者、分居满两年,不服判决,十五日内可上诉至中级人民法院。又进来一位高个女人,声色俱厉地要求言必须按程序签名按手印。“声色俱厉”------历史题材的电视节目中“旧时代衙门”------这种印象在言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签了名、按了手印,言拿着判决书和复印的孩子爹的答辩状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大街上。言一遍遍地看着孩子爹答辩状中的“家庭欢乐”,哭笑不得。是啊,“家庭欢乐”------正是言对婚姻生活的渴求而得不到的。十多年的婚姻,言期盼家庭欢乐、奢望家庭欢乐而恰恰缺憾家庭欢乐。孩子爹的答辩,字里行间透着对言的指责,没有丝毫真情体谅、温情忏悔。言哭了:继续跟孩子爹生活下去,依然是被孩子爹家人刁难、制裁及孩子爹的指责,吵架、冷战、或许会升级为肢体暴力,无论从言语上或表情上、行为上孩子爹已是蠢蠢欲动。言只能选择上诉。
从法院回来,言又病了。近三年来,言一直是这种状态,无数次地跟着孩子爹进出法院、无数次地病了。去一次法院是病一回。这次是言主动上法院,还是病了。
上诉期限是送达“判决书”十五日之内。可这些天,言一直起不了床,眼瞅着期限将至,言还没能好起来。这天晚上,言做了一个梦、美梦。梦中,孩子爹从未有过的情意绵绵地对言说:媳妇,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没能让你穿上一件像样的衣服、没有买过一件化妆品,也没好吃好喝的。你把什么都给了孩子,最好的东西、时间、精力,孩子你带得这么好。为了这个家,你看了不少脸色、受了那么多气。别人欺负你,我们家的人也不消停,我没能撑起这个家,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我枉为男人,枉为你的丈夫。媳妇,往后我会全力保护你和孩子,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咱们还是一家人,好好过……言感动地靠在孩子爹肩头,哭的稀里哗啦,泪水打湿了孩子爹的衣服,心里很甜、很甜。流着泪笑着、笑着……孩子爹冷了十多年的脸,仅仅寥寥数语,让言历经十多年的孤单而练就的独立顽强瞬间灰飞烟灭、溃不成军。
梦醒了,仅仅是一场美梦而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言曾奢望的。从此,这种奢望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