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玩个‘投金锺’!”那个芳儿的声音娇得肆无忌惮,一只白瓷酒杯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没有命中那挂在檐角的灯笼。
“不中….不中…….”吴秀才熏熏然探出头来,睁开惺忪的醉眼,想要找回那只失准的酒杯,放浪形骸的神情却蓦然凝固在那恬不知耻的脸上!
借着鎏金阁糜烂的灯光,他看到自己那悲愤的妻子额头上一抹红到妖异的血色!一时间惊骇起来,瘫滑在地,连带拉趴了那个得意非凡的芳儿。
就在他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楼下很多人的惊呼!
事实上,被砸中额头的绛妍在看到他狼狈的神情后颓然倒下,如同寒夜冬雪压折的一枝白梅!
绛妍这一病就病了接近一个月,开始吴家的人包括她那负心的丈夫在内还心有愧疚,收敛了许多。
吴秀才即便要再去寻芳儿鬼混,也不好再通宵不回。
何况她这一病,算是断了家里的营生,却又哪来许多闲钱去鎏金阁做火山孝子?
然而再这样下去,却是不成。吴秀才捂着脸藏着掖着,把书房的书搬到当铺当了,换回一两四钱银子,心中寻思那娘们一倒,倒断了钱粮,看这年关将至,别说过年,就是过活只怕也成问题。
回到家中却见老父兄长眉飞色舞,似有计较,一问之下才知道而今这家徒四壁,却另有一桩财路!
绛妍自归家之后,有一段日子病得迷迷糊糊,待到清醒,却悲戚不已,黯然神伤。
虽然家中暂时由婆婆主持,病中要药要粥也只得强打精神自己来,幸亏平日里与街坊结下善缘,众人轮流看顾,人年轻,歇得足了自然慢慢好了起来。
思这人情冷暖,觉着这结法夫妻还不如四周邻居更近人情。
在酒馆生意不是很忙的时候,红袖子烟也时常炜了汤水去看那苦命女子,言语之间开解于她,只是这心病却是由心而生,心结不开也是枉然。
时常有人陪伴,绛妍原本凄苦的心境也渐渐消淡了一些,有时候也可以看到那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微笑。
这天,绛妍身感疲惫,将身靠在床头微寐,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觉得屋里多了个人,好象在唏唏梭梭翻什么东西!
她一惊之下,睁开眼睛,却见那负心人正在窗前翻那梳妆匣。那匣子虽不贵重,却也是大哥幼时亲手所雕,而今骨肉分离生死不知,便是唯一的念想,难不成那不成气的男人居然打这匣子的念头?
“你在找什么?!”绛妍的声音惊了吴秀才,半晌才讪笑这转过头来。
“没有……我……在找梳子,你头发有些乱了,我想给你理一理。”或许有些男人天生就有骗女人的本事,尤其是对还爱他的女人而言。尽管在旁人看来这是句蹩脚得有些过分。
绛妍心中一动,依稀记起恩爱正浓时梳发画眉的良辰美景,心里早软了下来,本要呵斥的话却再也骂不出口。
“娘子,以前都是我不好…….”吴秀才试探性的握住绛妍冰凉的手,柔声道:“现在我好生后悔…….只望娘子宽宏大量,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你……你当真如此?”对绛妍而言,一切来得太突然,这些时日来的种种,她不敢去相信她那薄情寡意的丈夫会突然洗心革面,然而心却万分的期盼真情回归。
她要的不多,不求丈夫闻达仕途,不求荣华富贵,她只要和自己的丈夫一起相濡以沫,白头到老。而今似乎离她而去的幸福又回到了身边……“千真万确。”吴秀才继续在他那可怜的妻子面前兜售着誓言:“从今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不再流连烟花之地,用心考取功名,善待娘子,迟些时候,再生几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道是谁,如此作唱俱佳,不去扮戏文真是可惜了。”子烟的语调很尖锐,话音刚落,早揭开门帘走了进来。
对于一只猫妖来说,走屋顶比走平路进大门要惬意许多,更何况是一只脾气比较暴躁的猫,若非早应承了别人不随便曝露妖性,早就上来将这无耻之人扯个粉碎,而今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你…..”吴秀才本可以理直气壮的斥责这擅自闯入自己家的女子,然而这类小人在行诡秘事时通常是直不起腰身,此刻哪里有主人家的底气?
再加上那少女眼中光芒灼灼,目光犀利,更是不敢逼视,只是埋头转了出去。
子烟放下手中的瓦罐:“掌柜的叫我给妍姐姐送汤来,还特地吩咐要姐姐喝完,好早点好起来。”
“烦劳二位了。”绛妍淡淡一笑,心中却是怅然。
子烟看出她心事,心想那贱男人不知道习得什么妖法,鬼遮眼也似的,偏偏让这女子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如此被他蒙蔽只怕是后患无穷,正想如何点破,却听得那人出了院子也未离去,只是和几人在外面窃窃私语。
猫的听力本就远比人灵敏,更何况以她的道行三里内的言语只怕也逃不出她的耳朵。
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吴家四口,而此刻却在那里商议一件事情!
子烟倒抽一口冷气,心头蓦然火起,只是不假思索的将手指扣在绛妍右耳,捏了个‘通’字诀。
一瞬间,绛妍只觉得万籁俱静,正莫名惊诧之间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那刚刚和自己海盟山誓的丈夫!“爹爹,大哥,我等骨肉至亲,我又怎会把那房契私藏了….”言语之间甚是无辜。
“儿啊,你把房契拿出来,咱拿到衙门过户,再寻个买主把房卖了,娘知道你喜欢那个什么方儿圆儿,你想娶她过门,咱就拿钱赎她出来………”
“废话,当然是先顶下那猪肉摊来做!”吴家长子吴子筱那破锣嗓子虽然压低声音却依然是嘎嘎作响:“要不是老子想到那娘们娘家那老宅子,就你那猪脑袋还想得出别的路子不CD给我闭嘴。房契还没拿到手上,几口子倒开始内讧了。以前那娘们的大哥在吃皇量,总得忌讳几分,现在年多没下落,定是死在外面了,只剩那半死不活的娘们,儿啊,你再找机会去绕一绕,只要把房契弄到手就休了她…….”吴父的声音透出几分老辣,“善妒,无子,恶疾…….哪一条都可以休她…….”
“真要休?”吴母迟疑道:“瞧她那身板,说不得一下子就气死了她,人命…….”“妇人之见!”吴父冷笑道:“自己死了就更好,到时候也就没有人来争这房契,官府也管不着,落得干净……”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