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烟偷笑一声,径自走到柜台边,听得红袖扬声道:“那家伙就会胡说八道,秀才娘子别往心里去,人有相似,看错了也很正常…….”
绛妍心中惶恐,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掌柜的说的是…..我家相公是读书人,怎么会……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言语之间,声音微颤…….
红袖与子烟目送绛颜离去,彼此对望一眼。
“明月没有看错,那吴秀才好没心肝,亏得秀才娘子这般为他辛苦张罗,他却拿着老婆的血汗钱去孝敬**女子!“子烟眉头微皱,对面**的丝竹频传,此时却觉着分外刺耳。
红袖叹了口气:“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当真是一点不错。“
“掌柜的,你说秀才娘子到底清不清楚那个贱男人的所作所为?”子烟心中疑虑,总要问个清楚明白。
红袖抬头看看天,沉声道:“知夫莫若妻,倘若连枕边人的背影都认不出,哪还叫什么夫妻?”
子烟心头火起:“那她怎可如此离去?要换成是我,早就上去痛打负心人!哪能由着那奸夫****快活?!“
红袖摇摇头,涩声道:“情之一字,若是浅尝即止,自然可以随意取舍;若是情根深种,只怕是……..唉,看来今晚又会变天…….“吴秀才……
吴秀才……
芳儿……
芳儿……..
明月的声音一直在绛妍脑海里转来转去,就好象一条可怖的毒蛇在心里翻腾,带起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可偏偏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面色苍白,偶尔有认识的街坊和她打招呼,也是置若罔闻。
世间好象一片死寂,又好象纷纷烦烦的喧嚣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停住了脚步,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回到了故居的宅子。
大哥当年升迁置下的产业,在没出阁之前,她很幸福的生活在这里。虽然不见得如何的富裕奢华,也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待字闺中,托庇于兄长,少有机会可以看到外面的繁华世界,所以她喜欢在后院荡秋千,喜欢晃荡在半空的时候瞥见墙外的景色。
初次遇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黄昏,她悠然的荡着秋千,然后听到墙外他为自己吟哦的诗篇……
一切就象水到渠成一般,他向大哥提亲,惶恐而诚恳;大哥依依不舍的将她送去吴家,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只为成全最疼爱的小妹的小小任性和一生的幸福;凤冠霞帔,洞房花烛,壁人成双……..
由不解人事的少女,成为他羞涩的新娘,冠上他的家姓,一切都是那么美满,或许这已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尽管他的父母,兄长似乎对于她的到来有几分不以为然,可是不要紧,有他的呵护怜惜,无论怎样艰难她也可以维系这个家,甚至低眉顺眼的扮演好妻子,媳妇和弟妹的角色,照顾他和他的家人,维持一家人生计。从最初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到而今的面面俱到……
七年光阴似乎不只是瘦削了脸庞,粗糙了十指,风霜了容颜,似乎夫妻的恩爱也在时间中渐渐的淡化。
她也曾经安慰过自己,情到浓时反转薄,然而却渐渐发觉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十天半月都不见人影。
她相信他是在书馆刻苦攻读,只为求取功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所以
家境拮据了,她会努力赚钱养家;翁婆诘难,大伯无理取闹,她也可以无声的忍耐,只为了倾心相待的那个他--她的丈夫。
既然彼此承诺了天长地久,也自然要象大哥所祝福的那样,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然而,种种希望却因为那个熟悉的背影而突然崩塌碎裂,背叛两个字如同利刃直插心间,痛得无法喘息。
一阵寒风吹过,单薄如她,颤抖得象风中的落叶,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大哥不在这里,空荡的大屋不再是她的家了。
她已经是吴家的媳妇,擅自滞留在娘家是不容于礼数的。
她不能够让自己的丈夫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绛妍紧了紧衣衫,呵了口气温暖那早已经冻僵的手指,迈开疲惫的脚步,只是想着天快黑尽,须得回去为翁婆相公准备晚饭,无论那个被称为相公的男人今晚是否会回来。
这般失魂落魄的走过街头,虽然是想着回家,却不自觉的又转回了东市。
倾城酒馆的幌子被门前的灯笼照得很亮,可是她看不见。她的眼光落在了鎏金阁那片灯红酒绿,耳中只听见楼上的酒令猜拳…….
“吴公子,你说是我好,还是你家的娘子好?“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不依不饶,作为一个深谙欢场之道的风尘女子,即使年纪尚轻,也一样准确的把握着腔调。
“那还用问?“吴秀才的声音听来已有七八分醉意,轻薄孟浪:”她怎配和你比?……..芳儿是我的小仙女儿,笑一笑便是千样娇百样俏…….哈哈,瞧这食指青葱,又怎是那粗皮老枝能比?…….“
也许她的手已经不再娇嫩,可是它又是为什么而粗糙?!为的只是将操劳所得,交付那负心人来博红颜笑吗?
声声誓言言尤在耳,而那多情温柔的郎君怀里却已经换了一个人。难道她倾尽心血,得来的居然是如此的结局。
长街寒夜再冷,又怎么能够冷过她此刻的心境?
绛妍呆立在楼下犹如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