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年近岁末,京都的街市总是繁华的。
大街上马车华轿络绎不绝,街边小贩货郎们一声声吆喝,行人们四下顾盼,大多在为临近的年关置办年货。
街面的间间酒肆传出的闹酒声,嬉笑声也自然是此起彼伏,就象是烧开的一锅水。午后客人渐渐少了一些,酒馆里也没有那么繁忙。
红袖微眯着眼,拨弄柜台上的算盘计算着上午的进帐,不时抬起头来招呼些个生熟客人,有时也扬声催促厨房的伙计下单上菜。
生意上门自然是人多好办事。厨房的事情交给了子烟总是省心不少,只不过那个自己找上门来跑堂抵酒债的明月倒是个麻烦,少看一眼就会偷懒,还得防着他打酒缸的主意,若非他口甜舌滑会哄客人,催旺了不少生意,一早就一顿棒子打将出去。
不过近日来嘻皮笑脸的围着厨房转悠,说不得这醉瓮之意也不尽在酒……….
“掌柜的…….”一个温婉的女声将红袖的思绪唤了回来,红袖抬头一看,却是住在后街的吴秀才家的娘子。说起那吴秀才,倒是个混世的主儿,终日里只知吟诗作对,要不就是和一班酸丁东游西荡附庸风雅,全然不事生产。
家中还有两老和一个破落户大哥,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若非秀才娘子贤惠持家,家业早就败了个干净。
这秀才娘子娘家姓崔,闺名绛妍,嫁入吴家七年有余,娘家还有个兄长在军中做校尉,只是一年前南疆方腊作乱,朝廷调兵南征,谁知这一去就音讯全无…….
骨肉离散本已是人间惨事,何况兄长一去,更断了接济。
幸亏秀才娘子有一双巧手,平日里除了做些针线绣品维持生计外,也时常送些新鲜茶果点心来红袖的酒馆里寄卖,虽然只是多得点散碎银两,也可以给秀才多些闲钱傍身,不至于在人前丢了颜面。而秀才娘子自己,却是捉襟见肘,待自己甚是苛刻,望夫成龙之心拳拳,左右邻里皆知,都道那吴秀才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娶得如此贤妻。
“来了,”红袖起身笑迎:“昨个送来的一篮晚上就卖完了,我正寻思再央秀才娘子多做一篮,人就到了。”说罢自抽屉里取出两吊钱放在柜台上。
绛妍轻轻放下竹篮,柔声道:“全靠掌柜的看顾。”
她生性温柔,话也不多,只是仔细的收好钱,心头思量有这两吊钱就可以去东街萧记布坊扯几尺细布,称几斤棉花给相公做件新袄过冬,至于自己身上那洗得有些褪色的衣裳,拾掇拾掇也可以再将就一年。
“都是街坊,说什么看不看顾?以前崔大人可没少照顾我这小店的生意…….”红袖见绛妍面露几分悲戚,忙拦住话头:“哎呀,瞧这破嘴,都胡说些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听说乱已经平了,说不得再过个十天半月的崔大人就回来了。”
绛妍心中酸楚,微微点点头:“谢掌柜的吉言………家里还有些活计,我先回去了,明个多送些茶果来。”说罢道了个万福,转身正要出门,目光划过对面鎏金阁,蓦然一呆。红袖见其神色有异,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那鎏金阁门外一对男女正相拥而入,勾肩搭背,神情甚是亲密,那男子儒生打扮,背影竟有几分眼熟!
“那不是吴秀才吗?”明月的嗓门挺大:“那小娘是对面新到的姑娘,好象叫芳儿……”
绛妍心头一紧,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捏了一把,片刻之后摇头强笑道:“小二哥爱说笑,相公一早就和书馆的同窗去了西郊赏梅,怎会……..”
明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竹篮里捞了个茶果,一边朝嘴里塞一边含混不清的嘀咕道:“我明月的眼神可是出了名的准,那个明明是……”“啪!”红袖面色一沉,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断喝一声:“准什么准?!谁准你动这些茶果了?!再不去干活就扣你工钱,扒你的皮!”明月眼见形势不对忙点头哈腰,正要退到厨房去,却见子烟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倚在厨房门口,眼睛眯成两条细缝,闪过她身边的时候听得她低声说:“我赌十个铜钱,掌柜的还在惦记着你的狐皮围脖。”此言一出,只惊得明月面色惨淡,埋头买力的抹着桌子,头也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