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讨梅
这时候,肚子不解风情地咕咕闹了起来,我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饿了。昨天晚上的那一碗鸭血粉丝正把我的胃刮得难受。我放开被我焐热的剪刀,用手揉揉肚子,感觉并不好受,可能还跟昨天晚上喝了些葡萄酒有关系。不是有人说喝葡萄酒会促进消化吗?那些堆集在胃里的鸭杂都被葡萄酒消化掉了,似乎并没有进入我的身体,让我觉得饿得比平还要厉害,我得赶快吃些东西。
向前走着,梅香不断,这时才发现好多人家的门前都植有白梅,虽然味道不尽相同,只是没有金黄色的腊梅。之前我怎么从来没有仔细留心过路边的这些人家,它们像一夜之间从地上冒出来一般,以前根本没有引起过我的注意,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我在一个学校的边上找到一家早餐店,不少的食客。由于嫌口袋里的剪刀沉重得难受,我便把它拿出来放到餐桌上。红红的柄,很是惹眼。我要了两笼灌汤包,一碗粥,两样小菜,当服务员把包子端上来时,看到我手边把玩的剪刀,吓得差点把汤包扔在地上。
我摇摇头笑笑,说,你没事吧?难道我还会拿剪刀抢劫你们的小店?
她倒并没有觉得我的话好笑,放下包子,躲着我的样子,怯怯地问我:你不会想不开吧?
想不开?我笑道,我是想不开,我是想不开你为什么这样?我更不知道你看见读书的拿着书本来你不会说他想不开,看见唱歌的抱着吉他来你不会说他想不开,看见耍猴的牵着猴子来你不会说他想不开,为什么看见裁缝带着剪刀来你却说他想不开?
听了我的话,她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最后,不得不眯着眼睛问我:你是裁缝?
你看不像?
不像!
那你说我像什么?
像人!
说完,她便得意地像占了便宜似地笑着退到柜台里面去了。
吃得很饱,我腆着肚子,回来的时候大概八点半的样子。这时候路上走着不少上街购物的人们,公交车里也塞得满满的,仿佛人们一下子全涌到了街上,只有我一个人游离在春节之外,与人们的热闹格格格不入。
我从路边折向那别墅的门前,到门前,我看了看,里面严严实实,不通电话是不会有人发现我的,也就不可能有人主动给我开门。我利索地摘下话筒,像纽约街头一个老练的乞丐一样,等话筒里盲音结束,有人前来,我便说道:喂,你好。
请问您找谁?话筒里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里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夹杂着一点点的地方方音,我听得出来。
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视频,但还是担心对方正在荧光屏上打量着我的长相,于是,便站直了身子,推了推眼镜,表明自己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不是一个只图吃喝的乞丐,但还是有些心虚,毕竟是向别人讨要东西,就怯怯地说:我,我有点事情。
我是想和别人面对面地谈,我认为隔着电话线,我的请求很容易被拒绝。
对方似乎又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正当我为我的不太充足的理由而再次感到心虚的时候,只听话筒另一头又传来声音,很急迫的样子:爸,爸,爸——!有人找。
声音很清脆,这一次是地道的方音,轻挑而又显得妩媚又显得矫情。看样子,她把我当成他父亲的老熟人了。
说我就来。隔着一段距离,我听见话筒边上一个男子的声音。
对方马上转换成较为标准的普通话,说,我爸请你等一下,他马上就来。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咔嚓一声,话筒挂上,声音很冷,我心里一片黑暗,像一个无底洞。我为能不能要到腊梅担心,实在没有把握,我甚至有点后悔如此唐突,还不如晚上趁黑摸来下手。
我手似千斤,举起吃力,却努力轻轻地把话筒挂上,退后几步,走到花园旁,含情脉脉地看着那枝我心仪的腊梅,既有胜券在握又有功败垂成的感觉。
大门一声轻响,缓缓地退向东侧,门后,走出一个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子,微胖,一双眉毛很特别,末端向上翘起,有点像曾经的某个总理的那样,一件白色的羊毛衫,把他衬得十分整洁。他微笑着,一边搓着手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说,你好,啊,小伙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哦,叔叔你好。我尽量站直了身体,平静地说,我想向你讨要一支花,不知可不可以?
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打着另一个主意,如果不给的话,我只能在晚上做一个**大盗了,我这可是先礼后兵呢。
我想他一定能看出我脸上狡黠的神情。
听了我的话,只见他稍稍侧侧身子,很感意外,却又有几分炫耀地笑着说,小伙子,要花你可是找对人了,不过我要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花?我也不是什么花都送人的。
他说得很直接,我想我也没有转弯抹角。
喏,外面倒没什么,只是象征性地栽了几棵杂花,不成气候,里面倒是满院子呢。他说着,转身用右手朝里面指着,一副宝足的神态。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急忙先入为主,说了声谢谢。不等他答话,接着又说,叔叔,我不要你们家院里那些高档的,我只是喜欢外面的,杂花野草。
我说完,才发觉略有不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我又补充道:我只要外面的一支,一支就够了。
哦?他倒有几分吃惊,理了理自己海尔曼斯毛衣的领口——那些服装的图标我再熟悉不过了。
院子里的更好呢。哪能不拿好的送人呢?他很不理解地说。
谢谢,我淡淡地说,我只要外面的,我选择自己想要的,当然,前提是您要给。
我有意说了一个“您”,还加重了语气。
不等他答话,又说:如果您要是不答应,我可能会在晚上来,偷的。
我又说了一个“您”,当说“偷”的时候有点难为情,用了滑舌音,让字从舌头上,像水流一样轻轻地滑过,说出来,倒并没有觉得有多少不自然。
他有点发愣,看我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那把红柄剪刀,灰色的刀口,泛着寒光,末端有一个放大拇指的圆,还翘了根小尾巴。看得出,他知道我不是闹着玩的,倒是有备而来。他听得出,我的话也不是随随便便说的,倒是思考再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