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只是需要我们接触时候的感觉,只要一点点。实际上,这几年毕业,我只是靠着那一点点的回忆过日子,是回忆支撑着那些不愿升起的日出,并拉下那不愿坠落的黄昏。在这种不愿之中,我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我没有更多的需要。我是一个易于满足的人。在日出日落之间,我看到一段回忆像一片桐叶一样踏实,无声或是发出吱吱的声音,这些,对我就足够了。
这一点,只用从平时的一点点触动我回忆的事物上就可以看出来。比如,一个下雨的日子——那是四大火炉之一的南京夏天最常见的日子啊。
比如,一顿有鸡肉的午餐——鸡肉可是南园最有风味的一道菜啊——又是她的最爱——又是她赋予鸡皮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让给我,我多年以后才知道,为什么我会血脂偏高,莫不是那时就种下了后天的隐患?装出一副对鸡皮喜爱的样子。
比如,一份《扬子晚报》——在温暖了耳目心灵之后,还可以抵御雨夜的寒气,可以挡一挡蚊虫的袭击,还可以垫在石凳上或树下的木头凳子上,起身后塞到垃圾筒里去。
比如,一只蚊虫——是不停地把我们从昏睡的记忆唤醒的动物,是陪伴过夜的小精灵,总是不知疲倦,让人依依不舍又挥之不去。
比如,一身灰色的套装——成了回忆中最美丽的荷花——尽管像秋后的听雨声里的残荷,毕竟鲜艳过;成为一道厚重的风景,像天晴前的阴云,惹人怀念。
比如,一只棕色的包——镌刻着曾经走过的痕迹——有雨水,有风声,有气息,也有味道。没法理解,也无须去作详细的注解。
比如,一双白色的鞋子——总能闪出一道灼目的光亮,刺痛心扉,让人两眼温热,心头发紧;有声或无声,都让人心惊。多少次,它走出一道风景,刻在空气的记忆里不曾磨灭。
比如,一条简易的马尾——是那个季节跳跃得最厉害的风景,把别人的人生晃得七上八下;但只有一刻保持安静,请允许我暂时保密。
比如,一根深色的发带——像一只硕大的口袋,托住了记忆的边缘;而中心部分则成了无底的深渊,让人回忆时透不过气来。
比如,一切和教室有关的事物——都散发着一种历久弥香的气息。
比如,如,如此行文一样呆板而又具有简易风格的所有的东西,都成了生命散落的一个价值连城的音符,一个诗行中一字千金的方块字。
如果一定要说起源头,那是十八岁的离家远行。那是盛夏的一天早上,我把所有的行李放到了车上,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欣赏外面即将远去的家乡的风景,陪伴我了十八年的风景啊,我即将远行,一个人,还着梦想,我此时,正在想像远方的生活。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像妈妈老师们松手放飞的一只风筝,一下子挣脱了线,却能自己把握好平衡。我要飞了,飞向南方。
我望着远处的路面,因为阳光折射的原因,我第一次发现平视的路面,从远处看像落了一层雨,油亮亮的。我知道这是一种错觉,是因为光线反光形成的,但我相信,一场雨,就落在远处,五百米开外的样子。我为这种新鲜的错觉而兴奋。
当你上车时,我正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之中。只见她先是朝后面看了看,提了一只很大的红色旅行箱,旁若无人的样子,又像找着熟人。你一只手假装轻松地扇着风,别人都把手提袋放到身边的坐位上,告诉你他们不欢迎你。我想起《阿甘正传》里阿甘第一次坐校车的情景。于是,我像珍尼说的那样:这里没人。你点点头。这时我才发现你穿了一件半透明的淡绿色纱装,似乎带来一丝清凉,飘飘忽忽,像是靠近我,又像是远离我。我说,把箱子给我吧。那是我离开中学的校门以来第一次如此热情地帮助一个陌生的女子。我坚信我记得没错。是的,是第一次。
你坐下来,还是一副端庄的样子。
车子走起来,你悄悄问我,哪个学校?
我没有回答,把红红的通知书递给你。
你看了,笑笑。说,就在我们学校的边上。然后,你告诉我,你大三了,似乎暗示我,不可打你的主意。
我笑了,很含蓄。
你问我笑什么。
我笑而不语。
请允许我保存一份属于自己的秘密。
车窗外,远处的路面看起来更像被雨打湿。
我指着说,你看远处,像不像被雨打湿?
你看了看,发丝落下来,有一股清香。哎,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像自言自语,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就这样,我们说说停停,停停说说。车过一个湖,然后是一个县,路边的标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马坝。
那是什么地方?
已经过了若干次,你不知道,当然我更不知道。于是我决定开一个小小的玩笑:马土吧?
你说好,比马贝好多了。
马土,马土。你念叨着。
中途休息的时候,你把那只棕色的包递给我,说帮个忙。然后,握紧自己的右手,里面像有个宝贝,向女卫生间走去。我第一次帮陌生人看如此贵重的东西,在服务区的广场上动也不敢动。一直等到你出来。你出来的时候,却又变戏法似地一手拿了一只硕大的苹果,指缝里还夹着一把绿壳小刀。勾着臂膀,从包的袋子里穿过去,然后把包挎在手腕上。
你问:有没有东西让我帮你看着?
我说没有。然后挎着随着便携式背包走进卫生间方便,出来时一手水。你已经随着众人上车。
你坐到里面,我的座位上,把我挤到了外面。你把苹果塞到我的手里,让我削苹果。我左手拿苹果,右手拿小刀,然后从苹果屁股上一圈圈地削下来。一个苹果一根细长的皮带,你像拿着耳环一样地把玩着,说:没想到你还有这功夫,削得这么好。
我心虚地笑,心想你哪里知道,为了表现得不紧张,不把皮削断,我有意多削去许多果肉。也许,你是有意假装没有看见。
……
而这些已经足够,已经能够让我心满意足地生活;哪怕今后的生活一片空白,也不会留下过多的遗憾,但正是这种淡淡的满足,却又不停地放大着这种遗憾。就像今晚的音乐一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却又在循环往复中演绎着无从解读的复杂。它,让我想起,当初的点点滴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