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我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丰富,一双清澈的眼睛向上翻起,又有几分看破红尘的味道。
对啦,自称雄。她换了一种表情严肃地说,我爸交待了,花瓶里的水中要加些糖。
什么“自称雄”?为什么要加糖?难道腊梅还吃糖不成?我也一副严肃的神情。
你不是自称英雄吗?简称“自称雄”。她抿着嘴,带着笑意,下着结论。
要命,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品种,狗熊的熊呢?我摇头,无奈。
至于糖嘛,据说放一些在水里可以让腊梅的花期延长一些。开出的味道香甜一些。鬼才相信呢。她自我否定着。
为什么要长一些?我问。短不是也很好吗。比如,工作长了,休息就短了;假期长了,学习就短了;头发长了,见识就短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她说,不过我的头发不长也不短,不在你说的范围之列。记住了,自称雄。
何止是不短,简直是很长,可叫“见识长”。我说,不过我也不叫什么“自称雄”,我可也是有名字的人呢。
你也有名字?你也配有名字?
好熟悉的话,细一想,可不是她用《阿Q正传》里赵太爷骂阿Q的话来骂我:你也配姓赵?
说完,她便为自己的问句得意起来,见我似乎猜对了她的用意,接着为自己辩解说:谁让你刚才说我是美女蛇的?
她这样一说,倒看出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小女子,我原谅她把我当阿Q,毕竟我打算做一个正常的大男人。
不与她计较,我正色且文绉绉地说道:虽为敝门小户,倒也有名有姓。
不妨说来听听。她学着县太爷的语气说。
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柳名三变是也,祖籍楚地。我有点戏文腔。
柳三变?她一脸认真地说,眼睛向下思索着,接着果断地说,这不是你的名字!
她用坚定的语气,说着还把右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继续道:你在骗人!
为什么要骗人?
我也一脸认真地说,你爸说我诚实不会错的,毕竟四十不惑。
你用的是柳永的曾用名。她像一个法官。
什么柳永的曾用名?我问,像一个嫌犯,难道就是《宰相刘罗锅》里的那个呈奏时耳朵一跳一跳的怕老婆的驼子?
你真不知道柳永是谁?
我并不急于回答她的问题,决定再轻轻地**她一番。
难道是那个先把儿子培养成哈佛学子,又把女儿教育得了总统奖、先在台湾、后到美国的画家作家刘墉?
我一口气说得她有些茫然,显然她对我所说的人物和事迹及细节一无所知。
于是,她陈述道,像一个法**的书记员:柳永就是写杨柳岸晓风残月的那个。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哦。有些印象。我假装若有所悟,淡淡地说,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他跟你有什么关系,而是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她主导着话语权。
有什么关系?我假装不解地问。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似乎上了当,一本正经地问。
我也一本正经地答,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有其人,倒从来没有想过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他和你有什么关系,而是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她认真地再次纠正道。
那你说说看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显得无奈又无赖。
柳三变就是柳永,柳永就是柳三变。她说得像绕口令。
我就是柳三变,柳三变就是我。我学着她的语气绕着口令,准备把她的头也绕晕。
你是个冒牌的,盗用了别人的名字!她开始判决,下着结论,仿佛法**最精彩的情节。
我如假包换,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岂能是非不分。我据理力争。
你用了别人的名字却假装不知道。她撇撇嘴,挺可爱的样子,似乎觉得我不应该不知道。
我怎么假装了?我看她有点认真也不得不有点认真,只好本色地说。我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字。是一个算命先生起的。我父母一个字也不识,他们在我出生后按我们地方的习惯给我请来了一个算命先生,给我算命。结果那算命先生说我天生缺木,名字中得有木字。算命先生问我父亲姓什么,父亲说姓柳。他说很好,但还不够,木还必须多一些,这样命才旺,就起了这个名字。父亲听了名字,不解地问,说我是三棵柳树变的吗?那算命先生说这样说也行,不过不好,木还不是太多,这里的三是多的意思,如举一返三、三思后行、韦编三绝里的三,都是多的意思,也就是说他由很多棵柳树变来的。父亲就是这样告诉我名字的来历的。但我从来没有听说柳永也叫柳三变,只是听说他叫过什么柳七,好像皇帝还赐了他一个名字,叫什么白衣卿相。而他却自称自己是奉旨填词。乱七八糟的。
真是这样?她将信将疑地问。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说,你还不信?
不完全相信。
不可救药!小小年纪就怀疑一切,这可不好啊。我语重心长地说。伟大导师马克思同志曾经教导我们说:要怀疑一切。但不能怀疑性别!那你对你的性别怀不怀疑?
我的话,话中有话,她不可能不懂,听了,绷着脸,一副气极败坏的样子,说,你不要理解得这么狭隘好不好?
我冷笑一声,心想法官也有认输的时候,总算是报了刚才被骂作阿Q的一箭之仇。瞬间,我又为自己的小心眼耿耿于怀,不像一个男子汉作派。
好吧。她故意缓和气氛,又像变成了一个法庭调解人,不得不说,我相信三分之二就是了,从今以后我不叫你自称雄了,叫你柳三吧。这个名字也有点意思。不过啊,柳三,你可不能忘了我老爸跟你说的那个,啊?
她说完,她停了一下,接着自言自语道:柳——。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有点疯狂。
不容我说什么,她便带着笑声跳下了台阶,向别墅区小跑过去。
我摇摇头,觉得无奈,心想她也许觉得意外,急着把我们对话的某些内容端到她家的餐桌上。(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