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我都沉浸在这个令人不快的人生哲思之中。中午和晚上泡了两碗方便面,只吃得胃里没有了脾气。懒得出屋,也没有看什么书,只是烤着火,听着歌,看着梅花,嗅着花香,想着若有若无的心事,一日匆匆而过,心中显得既空虚又充实。
想到以前的日子,一起去夫子庙,与那些假铜人合影;也到秦淮河,在那石舫上留连;栖霞山的枫叶红时,我们一起上山……不知道江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风景值得怀念。最难以忘记的是一起乘坐公交车,当时人真的很多,挤得人似乎站不稳。你本来一手扶着立柱,我拉着吊环,车身一个转弯,我们都失去了平衡。不知是谁先伸的手,反正有两只手握到了一起,于是,保持了平衡。其中一只是你的,另一只是我的。于是,我们就这样拉着,彼此平衡着达到HN路。其间,我一直在心里说:你不是大三了吗?但你却总是不回答……
尽管不上班,尽管关了手机的闹铃,可是早上还是早早就醒了。昨天思考的问题好像还有余温在。那是一场什么样的恋爱呢?尽管你走了,可我还觉得你在身边,好像自己还处在恋爱之中,只是当自己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时候,心才难过起来。
耳朵里塞满了音乐,昨夜不用说没有睡好。我伸了伸懒腰,还好,总体比睡在椅子上好多了。穿上衣服,我到外面洗第一把脸的时候,当时毛巾还沾着水,还托在我的手上,模模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喊什么,因为没戴眼镜,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心想反正不是喊我的,管他呢。又继续把毛巾按在脸上,使劲地搓揉,好使自己清醒一些。那刚打出的井水温热又清冽,淋在脸上十分舒服,沾上嘴唇,让人觉得甜甜的,真想喝一口。
哎哎哎。一个女子的声音,近了,才感觉到有点耳熟。
喊你呢。她好像用的是祈使句,命令的语气。
我更是对此不感冒,假装没有听到,兀自擦着脖底,心想,反正我看不见。
喂喂喂,你不会真聋吧?声音有点娇嗔。
是的,我从上一次失恋之后,很多器官装聋又作哑。
我眼前一片模糊,只得放下毛巾,扔进水盆里,开成一朵模糊的花。
我熟练地摸过古石板井台边沾着水花的眼镜,甩了甩,然后两手平端,工工整整地戴上,头转了一个九十度,还是没有发现周围有人。我正要拿下眼镜捞起毛巾准备继续洗脸的时候,那声音又传了过来。
装什么装?昨天还假惺惺地要东西,今天就变成近视眼了!莫不是心也近视了?我在这里!
循声望去,原来梧桐树下垒起的石墙边上,只露出一个头来,还有几棵枯黄的茅草挡着,美丽得有点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故事里的美女蛇,让人不敢相信。
我眯了眯眼睛,才真正想起,她就是昨天梅园主人的女儿,不过此时,熟悉的只是她的声音和她露出的头。
喔!我有点不好意思,用升调应道,接着说,你好。
她没有回应,只露出脸,茅草也挡住了她的神情。
哎,你这样,挺吓人的。我说。你还记得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文章吗?
她走到台阶边上,身体升了上来,与昨天相似,只是衣服不一样。今天她穿一件蓝色外套,袖子在脖子里打一个圈交差垂下来,衬在灰色的高领羊毛衫上面,
很随意的样子。下面是一条蓝色的运动裤,腿侧带有一道白线。穿着白色运动鞋的右脚在离地面两级的台阶上晃着。
你又文绉绉地想说些什么?她两只手插在口袋里问。
我说:你刚才喊我的时候我没有看见你,看见你的时候你又把我吓着了,我问你看过鲁迅写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吗?
干嘛?
你像里面的一个人物。
我?像里面的一个人物?谁?
我看她意外,便解释道:当然不可能是长妈妈,更不可能是里面的先生,只能是美女蛇故事里面的美女喽,一只美丽的头露在墙头上。不过它是在晚上,而你是在早上。
她立刻变了表情,狠狠又带着笑意地说,你骂我是美女蛇?
我不是骂,只是形容。我坦然地说。当然,它没有你这样的身子。
我觉得自己有几分油腔滑调,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接着又补充道:不是,我只是说你刚才只露出一个头,我上哪看到你,就想到了那个美丽的美女蛇。
我这样解释她倒莫名其妙地哼哼笑了起来,前合后仰,胸前的衣袖飘来飘去。她犀利的目光告诉我,她在思考着什么。
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也像一个人吗?她笑着问。
谁?
她边往上走边说,鲁迅的《为了忘却的记念》里的一个人物,大大的人物。
谁?
她立刻换了脸上的表情,学着我刚才的语气说,当然不可能是李伟森,不可能是白莽,不可能是胡也频,更不可能是冯铿,只能是柔石喽。
她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第一次被人家盗版,让我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一时觉得心中压抑的情绪减轻的许多。我瞬间想起以前的大笑情景,印象最深的是两人在一栋栋楼房面前,她随手一指,我看一眼后就脱口而出楼房的层数,然后,两人在路边仔细地一层一层数到楼顶,所猜与实际相符,两人就开始欢呼,全然不顾路人讶异的眼光,仿佛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还有一栋栋充当道具的高楼。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还提着毛巾,乱乱的头发,再加上眼镜上面像眼泪的几滴水,当然让她想起那个有点迂的柔石来了,也许现实生活中的我也确实有点迂吧。
你看像吗?她得意地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也好像找到了可以反戈一击的兵器。
像不像只有你清楚。我不服输地说。
你不觉得现实生活中的你也有点迂吗?
她的问话让我实在无从答起,我回答是不也妥,不是也不妥,于是干脆说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我说完,低头,凝眉,装出一本正经回忆的样子。
不久。她说。就昨天。
那你怎么就说我迂呢?
这叫一眼望穿一语道破。
我心想该不会是一见钟情一见如故吧。我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之后,便问:何以见得?
潇洒的风衣里面装一把剪刀。她用数落的神情说。
我笑笑,想起昨天吃早餐时被人误会的情景。
专门猎取前人的绯闻轶事。她继续用数落的语气。
我又笑笑,鼻孔里冲出两股气流。
剪过梅花还虚情假意地涂上泥土以示关爱。她仍然数落着。
她的深恶痛绝倒让我忍俊不禁。
不是迂又是什么?她用反问句作为结论。
高见!我静下来说。真是慧眼识英雄啊。
还好意思自称英雄?她似笑非笑地说,活脱脱的一个**大盗,还骗得我老爸说什么你很诚实,真是天大的笑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