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个心上人,他清瘦,忧郁,
我们坐在河畔,一起遥望炫彩的天际。
我从未对他表达过倾慕之心,只想在每一个角落都能见到他;
我曾经有个心上人,他健硕,俊逸,
我们在武馆席地而坐,一起享受大汗淋漓的畅快。
我从未对他表达过眷恋,只想着可以守在他的身边;
我曾经有个心上人,他高雅,冷峻,
我们坐在露天咖啡馆,一起沐浴午后的阳光。
我从未对他表达过爱意,只想望着他的眼里会有自己的身影。
我曾经的心上人啊,我们都太过于形式,
我们都忘却了彼此拥有。
但你已经离去,留下我,
我该用时间将你如何遗忘,
我曾经的心上人。”
艺琳将这首写给高夏的诗深埋在那棵松柏树下长眠。她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淡忘他,又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放下他。但这是一段宝贵的记忆,她还是要好好地珍藏。
忙碌充实的光景让艺琳在不知不觉中遗忘了了高夏的身影。即便是重回露天咖啡馆偶然想起时也不再感伤。她点了一杯咖啡,将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改动之前编辑的文字。她似乎将太多的时间用来工作,以至于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应付考试。她没能按时毕业。艺琳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丢脸的事,这种情况在美国各州的大学中并不见。很多学生为了赚取学费或是因为其他兴趣爱好的追求,而舍弃了很多在校学习的时间。即便是毕业的人也没有因为“大学生”的虚名而骄傲,他们仍需要在社会中证明自己。
陆一穿着一件银色亮片背心,从一辆蓝色汽车下来,欢快地直奔向艺琳。圆桌似乎也跟着欢快地颤动。一落座,她就迫不及待地告诉艺琳一个好消息。她们已经言归和好了——艺琳向陆一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对杰弗瑞有非分之想。她还用母亲作誓言表达自己的诚心。“杰弗瑞给我打电话了,”她难掩内心的激动,“他让我和他要我帮他一起走一场婚纱秀。”
“恭喜你!”艺琳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也是她为她争取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艺琳补充说道。
陆一欣喜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那张笑脸就立刻风云变幻,阴沉了下来。她拿过笔记本电脑边上的咖啡,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我告诉你一件事。”陆一说。
“算了,还是不说!”陆一又突然笑了。女人的善变在这短短的两秒钟里得到了诠释。她内心是有过激烈的斗争的,她徘徊在说与不说之间——她犹豫不决是否要告诉艺琳她和奥兰多的关系。陆一还是不愿让艺琳知道,她还是要把握一切追求杰弗瑞的机会,她还是放不下。尽管这对奥兰多极其的不公平。艺琳不屑地取笑着陆一的故弄玄虚,警告她要说就说。一个直肠子说话突然给遮遮掩掩的,说明一定是有问题的。但艺琳还是尊重一个说话者的权利,没有强行逼供。
“你还有几门课没修?”陆一开启了一个关于学业的话题。她其实对艺琳没毕业抱有3%的偷乐,因为她有了一个可以和父母据理力争的“武器”。
“还有心理学那边三门课没修,”艺琳一边看着电脑屏幕答道,“我想暂停报社的编辑工作,全力以赴!”
陆一这才回想起艺琳修双学位。她的利器似乎不再有杀伤力,以至于她只好耐着性子听祖父的唠叨。他祖父曾是位教书先生,但他却养出了一个厨子。所以陆一的肩上承载着祖父的希望,而她却为此多花了三年的时间。或许,她若不选择会计专业,她可能早就毕业了,她与祖父的赌气最终为难了她自己。
事情没能如陆一所期许的那样,走台时设计师并不满意她对做作品的呈现。大头针被反复地别上又取下,来来回回调整了数十次。陆一所受的“皮肉之苦”——大头针总是不经意地刺痛着她腰背的皮肉,算是白受了。设计的耐心化为满腔的抱怨撒在了杰弗瑞的身。“没关系,我再去和马克谈谈。”杰弗瑞转身安慰陆一。他也觉得这并不是陆一的错,或许有别的款式适合她。他有必要为她争取一个机会,毕竟人是他自己找的,不能让她伤心失意地离开。
“杰瑞,她说是你的朋友?”
设计师突然领着艺琳琳走到了他们身边,艺琳一脸茫然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即将发生什么。“你去把这件穿上出来给我看看。”设计师将手里抱着的陆一刚换下的婚纱塞给艺琳,还给她指了指试衣间。艺琳愣在原地不定,疑问地看着身旁的三个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马克见艺琳迟钝有些不高兴,推着她进了更衣间。很快,她穿着一款落肩抹胸式公主纱裙走了出来。护在胸前的双手也被马克扒拉下来。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好像一丝不挂地雕塑被众人所注目。她表现得有些慵懒,希望可以打消设计师的念头。“你带她去化妆。”,马克对杰弗瑞说。
“你带她去化妆!”他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这才使杰弗瑞那放大两倍的眼睛得以恢复。
陆一将一切尽收眼里,她陷入了一口枯井,许久都没能上来。但艺琳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脱下了婚纱,她和马克都败在了一双高跟鞋上——因为身高的关系,艺琳必须穿上高跟鞋,而她又从未穿过高跟鞋。因此穿上之后,走起路来膝盖是弯曲的。但她身着婚纱的那一幕却深深烙印在了杰弗瑞的心上,唤醒了他对她的沉思。
杰弗瑞有些痛苦,因为他分不清自己与艺琳的准确关系:艺琳被杨颖视为亲生女儿看待,而杨颖已是他父亲的妻子,他们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亲属关系。但他却对艺琳有一缕情思。他恋爱过,所以深刻地知道这种感觉。杰弗瑞仰天躺在客厅那张两人座的沙发上,大长腿在扶手上交叉,手里拿着一张他与艺琳的合影苦思冥想。那是圣诞的合影——艺琳伏在他背上,耳贴耳,快乐洋溢的合照。时间依稀倒转回那块冰场。
“你想玩吗?”
刚和陆一比赛结束的杰弗瑞靠着出口的护栏,小声喘气地问。他没有换下旱冰鞋。艺琳摇着手,目光却没能掩藏住兴趣。她是个旱鸭子,但凡和水有关的游戏她都没玩过。除去之前的冲浪学习,那次的意外至今,乃至后来都影响着她对下水的畏惧。“不要了,我不会。”艺琳遗憾地说。杰弗瑞若有所思的扭转了一下脑袋,调整气息。他是个隐藏的大力士,不费吹灰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艺琳背在身上。艺琳惊叫一声,难为情地挣脱着要下来,何况陆一还怒瞪着眼睛看着她。杰弗瑞摇摇晃晃地重新回到冰面,叮嘱着艺琳别轻举妄动。他的手扣得很紧,艺琳也没再过对抵抗。那是一种尊重,也就是俗语说的给面子。她的双手慢慢地抓住他的肩,最后不自觉地环抱起来。他们的举止引来可围观者的欢呼,临时裁判却不识趣地想要阻挠他们,但都被杰弗瑞所化解。单人间的比赛最后也变成了“背媳妇”溜冰比赛。哨子一声鸣响,旁人都像离弦之箭,拼命地冲刺,哪怕不惜“媳妇”的安危。而杰弗瑞竟然慢悠悠地滑着。这让艺琳很吃惊,因为她已经做好准备——随时随地像那些已经四脚朝天摔倒在冰面的媳妇们一样。他们像一只蜗牛慢慢地爬行着,爬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境遇,他们彼此温暖着。加州的阳光总是令人心旷神怡,艺琳的脸颊微微泛红,脚下的冰面似乎变成了百年之前的石板路,而杰弗瑞一身正装,她感到很舒心,一种只有他能给她的安定……
杰弗瑞在沙发上翻转着身子,耳边还残留着艺琳左耳的余温,他感觉身下有一团火在烘烤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孩,他并不能向追求其他女生一样去追求她。她和她们不同,她像一只即将在他手中破壳而出的天鹅。他期待也慌张。他对她束手无策,一根无形的枷锁正束缚着他。时间流走着,他始终没能挣脱出来,眼见着艺琳从少女蜕变成一个成熟知性的女人。
艺琳毕业后在洛杉矶又待了两年。她违背了初衷,习惯让她舍不得离开,缓冲期似乎要更长。但她始终还是要离开的,因为母亲正召唤着她。她回到纽约沃克先生家里,和他们告别。时间过的太快,仿佛昨日才到达。艺琳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行李,她突然对这间再熟悉不过的房间感到了陌生,她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她无从下手。反而是在夜深人静时,床下似乎有东西敲击的声音。她拉起床单,一个被灰烬吞末的箱子正闪耀着光束。艺琳将它从床角拉出,拂去灰尘,就像弗开青春的篇章一样,“高盛莫测,生如夏花”再一次显现。她用湿巾给琴盒重焕生机,盒子里的魔方也得以安静地不再跳跃。那是她在松柏树的枯洞里找到的,它曾不知道少次陪伴着高夏一起度过忧愁。艺琳要将它们都带回去,因为那也是她的青春。离开的日子被提前了一周,因为艺琳得到了周广成的消息,也以为那就会是母亲的消息。她归心似箭。
离别总是有那一抹隐隐的忧伤,因为已经习惯了彼此的二氧化碳夹杂在空气里被吸入,然后再被释放出来,和氧气一样的珍贵。杨颖和沃克显得很冷静,反而是艺琳说好的不哭在最后还是涕泪很溜。她在他们眼中还是个孩子,她可以不用坚强。但她又要很快地恢复镇定和微笑,因为她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在向她靠近——杰弗瑞即将出现在她的面前。虽然并没有证据证实,但她坚信自己的直觉。当杰弗瑞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她开怀地笑了。
杰弗瑞的思绪很乱,艺琳提前了回国的日期,这让他没有准备。他不知该如何话别,甚至拒绝了艺琳的拥抱,只说留作下次见面的礼物。杰弗瑞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他突然扯掉了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放在了艺琳的手心,他说:“我拿了你的怀表,就用这个交换。”杰弗瑞那双碧蓝的眼睛流出的泪滴似乎也是蓝色的。艺琳微笑着,依稀记起抽屉里的留言条——杰弗瑞未经许可拿走怀表后留的纸条——作为不是盗窃的依据。这并不是后会无期的送别,他却难掩那份伤感而泪流满面。或许正因如此,所以在重逢时便多了几分珍贵。艺琳深知送纽扣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是夫妻,也不是恋人,更不是兄妹,但她还是收下了。和二战时期苏联的女人不同,她并不感到心情沉重。“你会来看我的对吗?”艺琳拥抱着杰弗瑞,踮起脚尖,冲他耳边细语。杰弗瑞这才微笑地点点头。
他们挥手再见,期待着不久后的重逢。或许有一个词语可以比较贴切地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是“知己”——穿越时空,延续而来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