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打水面过,我忘了那些缥缈而虚晃的梦。它们无法连根拔起,只如云朵一般漂浮于天空之中。
你会遇到一个人,他如同你原野上的一场雨,也许缠绵悱恻,也许轰轰烈烈。然后你们曾坚贞不渝的原则被彼此一一打破,碎出了一地美丽的水沫。
我想我可以承认,我全部缠隽的念想,关于陈墨,源于陈墨,融于沉墨,归于沉默。
以至于在怎样的时刻我想起了这样的你。
我蒙着眼,耳边是湿热的气息。
腰间的热度如爬墙虎浩浩荡荡的伸展,我感受着那手在腹部余留的压力。指尖叩合的地方,如羽毛轻触着心室壁,传递着莫名的悸动。
——我被谁从冰凉的地面上抱起,只是那怀抱短暂的不容许我幻想,不容许我尴尬,甚至不容许我惊慌,旋即我被放了下来,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揽着我的肩。
是在送我出去吗?
原来如此。不会是陈墨,又怎会是陈墨,他该沉醉在写给荷渡的诗行间,我又怎么会妄想一场英雄救美的传奇?
我十分配合地摸索前行,只是觉得这人真是够意思,居然会这样悉心的送我出去。
原来一切也就这么结束了。哪怕心有余悸,不该说的话还是不要说,跟父母说了恐怕不是让他们心惧,就是置他们于危险境地。
时间,应该还足够,我这就回家了……拜托,一定要在他们下班之前……
许是我善因种的少了,正走着,一个粗犷的声音被硬生生的吼了出来:
“你们放开她,不****的事!!”
我一愣,像是那个齐山的声音啊,我心道敢情这不是送我回家,这是送我去阎王殿报告呢。
不对啊,谁杀个人还玩儿这么花,不会是看我一花季少女可能还没体味过男朋友的温存,临死前附赠一个温暖的怀抱……
还有,齐山怎么在这儿……要是他们本来是送我走的,这一嗓子嚷嚷出来岂不是……
时间静止了一秒,或是两秒?
仿佛空气在思考,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后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像是物什碰撞发出的动静。身后的手轻颤了一下,我一愣,手上一松,眼前豁然明朗。
原来是一片黯淡的废墟。
怪不得,只绑了手,遮了眼,却不怕我吵闹。
四下里只剩下鸦鸣,还有眼前静止的灰尘……以及被先前那两个人按倒在地上的灰溜溜的建筑工人。
那是齐山吗,那个曾拉着我漫山遍野跑的,有着高挑的个儿,有着朴素却澄明的双眸的哥哥吗?
现在他匍匐在地面上,被我以讶异的目光俯视着,随即他直起头,透过弥漫着烟尘的空气,我看到那双磨灭了棱角的双眼死死的盯住我——不,是我身后的——
我忘了转过身去,那里没有烟雨江南,有灰蒙蒙的天,有枯树,还有……
我忘了背过脸去,那里没有大漠荒原,有凉渗渗的风,有雨滴,还有……
我忘了回过头去,那里没有繁花似锦,有沉甸甸的时间,有休止,还有……
雨下了,一滴,两滴,三滴……
雨下大了,我捂住嘴,却临近窒息。
天空打翻了砚池,雨如墨,在天地这张宣纸上恣意倾泻。
原来这世界上最令人畏惧的不是你给人送钱险被袭,不是你无关紧要被绑票,不是你被陌生男人抱起莫名其妙。
而是终于看见了你心心念念的人,他却出现在你不愿见到的地方,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陈墨,你在这里做什么?!你……”
“如你所闻,拿回我的东西。哦,还有,那是我雇的人。”
“雇的人叫你大哥?怎么会!”
“都是这样的,给钱的才是老大,不是吗?”
——是,原来如此。雇,呵。给钱的才是老大,你说的不错,只是为何我却体味着锥心之痛。我顿了顿,咽下一丝酸楚。
“他拿了你什么东西,你至于吗?”
“别误会,虽然是你认识的,但的确是他偷的。那是我准备送给荷渡的生日礼物,亲手刻了一个多月,被他给卖了,还赎不回来……但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本来是该断根手指的……”
某些东西断了片,我抗拒着我的耳朵。
随后那个灰头灰脸的人歇斯底里地呐喊:“夜子,别给俺妈说,千万别啊……俺……俺只是想给军儿治那病……俺……不是偷……不是……”
有那么一刻钟,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陈墨,我想要有一天,我可以把你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你饱餍卑躬屈膝的滋味!”
就在这齐刷刷的雨水里,咸涩而滚烫的液体慰藉着我的恨意,我恨他,恨他们,穷困有罪,真******金钱万岁。
陈墨闭嘴了,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是害怕吗……没事,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啊,也不会伤害他了,你别哭,别哭,要不我不要了,别哭了,木夜……”
他开始语无伦次,像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试探着伸出了手,想要帮我擦眼泪。
那只手,我回想着那余温,我曾无比期待,然而现在的我——
在他即将触到脸庞时急急躲开,独剩那只尴尬的手。我的脑海里有大片荷花,陈墨与荷渡在迷蒙的水汽中拥吻,脚下,却是鲜血流淌成的湖泊。
别碰我,陈墨,你不配。
别碰我,陈墨,我也不配。
……
时光无限放缩,假若我戴着眼镜,假若我正视,哪怕只是瞟一眼陈墨,我该看到,那微皱的眉头,和,那双不得不说谎的眼睛。
那是他第一次欺骗我,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他的生活。
缘分自由天定,无论爱与仇。
这里无关风月,这里我们开始,这里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