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雨夹雪往往凉得透彻,从头到脚,从肌肤到心脏。
没有冰天雪地,没有素裹银装,只有微妙的冰粒,一颗一颗绽放在掌心的脉络里。
我立在窗前,帘子上的薰衣草不再招摇,也静静立着,悄无声息地嘲笑。
12时15分,我手扶漆白的桌棱。
11时50分,我攥紧拳头紧咬嘴唇。
11时49分,雨还在下,我听到一个战栗的成熟的声音,齐山央求我别告诉他远在乡下的质朴的母亲。
11时27分,陈墨沉默着收回手,淡淡的问我:“你就那么讨厌我。”
“对,我不想让几天内就喜欢上别人的人碰我,也不想……”
“因为她看起来很干净。”
“为什么要给我解释?”
“……”
大风开始遗忘,唯独我的情感没有遗忘。那件事情过去了,我还是给父母说了,介于我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报警也没有了意义,只是提醒我跟陈墨走远些。齐山的事,没有告诉他的妈妈,只是能借多少钱就借了多少。
陈墨也没了动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曾经脑补的连锁反应一样也没有出现,仿佛有人已在背后处理好了一切。
至于我再恨陈墨,再讨厌陈墨,也无从报复。
因为我……差太远。
论成绩,我竭尽全力才在这个学校有一席之地,而他中考失误班级名次遥遥领先;论家境,呵,甚至不用拿来做对比;论情商,人缘,我永远都处在某个最平凡的角落里,他却可以一次次站在讲台上,让我卑微的仰视。
本以为自己可以从情感方面入手,可是自己和荷渡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想传个谣言什么的,又无从下手,因为没有经验。
原来我还不如……恨自己。
恨自己如浮萍,却企图颠覆阳光下的睡莲。
不载着思念的时间往往行得快。
转眼间漫天的大雪褪去冰凉散落成梨花点点,一度干燥的风饱蘸了水汽临摹一场冬去春来。
2月横跨向3月,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关于我,关于他。
其一,荷渡拒绝了陈墨,原因不详,大概是不喜欢经常写诗的男生。
其二,我和同寝的一个女生闹起绝交。
你可以无所谓一切,你可以看淡所有,只是未必他人同你一般。
对我如此,对那个女生而言亦是如此。
想来那段时间也算是灰暗。
来到一高,你首先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褪去曾经的光环,哪怕曾经是学校的锦旗,到了这里或许也只是一个拖油瓶而已,丢弃到茫茫学子里,除了自己没有谁会去打捞你。
我不甘心的做着垫底,然后又心甘情愿的看着别人的成绩。
然后交友——趟过那个初中的浑水,又怎会再扬起诚挚的帆?
只是当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世界以外的人时,我发现,其实世界这么大,我被困在一个又一个圈里,冲出来又冲进去。
像是被诅咒的迷宫,一个又一个。
那是个活泼的姑娘,她拉着我的手,让我踏入了陈墨的组,陈墨的周边。本以为万事顺当,最后发现又是逆水行舟。
交友总是要看性情的,让一个时时刻刻纠正你一言一行,不失时机的宣扬自己家庭骄傲,最后哭着说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的姑娘当我的朋友实在是我的失误。
或许会是一面镜子,只是她碎了我的心和梦。
然后她宣传着我的“事迹”,我不知道我成了多少人眼中的神经病。
我想我可以松手,她却死死不放。
扬言要打我时,我终于在对她的嘲笑声中自我悲哀。
我不畏惧她有意无意的示威,只是原来这么多年,朋友都不过是一个笑话,哪怕在心智成熟的高中,也会有不成熟的友情。
当交织叠合的线段铺天盖地来时,我哭了,把泪埋葬在被子里,里面有晒得暖暖的棉花。
但是假若没有这一切,我和陈墨……又会在哪里呢?或许我只会负着怨怼回想这一切吧。
我想生命终于以足够的证据让我相信,它关上了我的门,又留给我一扇窗。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将我所有的情绪,悲欢,映得清清楚楚。
三月末,闻言要换组了,余留下最后的热情用来聚餐。
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我带着期待的心情,虽然只是6个人一起吃顿散伙饭。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么顺利,回老家的,家里管得严不让去的,临时有事儿的……几番电话过后,到场的人数被打了半折。
三个人,我,陈墨,那个跟我闹翻的姑娘。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无论怎样我都是讨厌这种场合的,因为足以孤独,足以自卑。
作为不是一个爱说话的女生,就那样
被孤独层层叠叠得裹着,他们欢声笑语,让我看了一场黑白电影。有人戏里,我在戏外。
这样,会让那个女生很开心吧,很得意吧?真是烦透了这样的我,服输的我,自甘孤寂的我。
那顿饭吃的很憋屈,也很委屈。
再后来,是谁要了白酒,已经不记得了。
那个女生忽的直起身,说,今天就我们三个,散伙饭啊,以后不是一个组了。都是十多岁的人了,喝!木夜先!
然后一满杯,在我看来像是白开水一样的液体。
我一愣,忽然想起她知道我从没喝过酒。
喝还是不喝?这算什么,说我不喝酒自命清高吗,呵,怎么可能再如了她的愿。
“哦,好啊。”极尽笑或哭的声音。我仰头将其递入口中。
“停,木夜,别喝了……”那是我唯一还记得的话,还有,陈墨试图阻止的手。
然而冲动终归是一瞬间的事。
手机铃声响起,伴着突然清醒的我。
辛辣,麻,苦……再也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那个味道,我想吐出来,却又死撑着,烧红了脸,却佯装平静的喝着水……
她顿了顿,接了电话,几分钟后,意犹未尽得看着我。
许是酒壮了胆,我得意的望向她,想要宣告,我没醉,我好好的。
只是……我知道一般我课上犯困的时候总是喜欢瞪大了眼盯着老师,一边记着“天书”,就差举手说老师我没睡,你看……
一个身影晃了过去,冲我摇了摇手,说了句“再见”。
……再后来脸上一阵滚烫又一阵冰凉,又像是水噗啦噗啦得灌,我想我又看见了那一幕幕。
曾经,你在九月的开学典礼上;曾经,你在考试的书桌旁;曾经,你将我从一片冰凉中抱起。
如今,陈墨,你一直在大雨中,大雨中,我看见你的眼睛在哭泣,然后我的眼睛在流泪。
然后我听见一阵骂声,像乌鸦爬满枝桠,吵吵闹闹。
然后大风吹过小道,树影婆娑,有高低不平,绵延起伏的记忆,你说,她说,谁将我用力推开,用一双双素白的手……
我在熙熙攘攘中,瞥见猩红的世界,好可怕。
会有孤独似海,我没有帆,没有桨,没有船,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