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徒入仙已经敲定,九上仙那边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准备。灵渊涧是芷灵山灵气之根,灵气充沛纯净,之前的八仙,也都是临芙带去那里,由师尊引道。只是叩开仙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他凡人都要坐定汲取灵气数十年,期间不断参悟天地法理,明其规律,清静思维,以让灵气接纳自己,最终完成灵体和肉体的转换,这才真正叩达仙门,成就仙身。
灵渊涧引仙,在十名仙徒看来,是很兴奋的事情,但其实危险重重。
这边,霜云天、凌昌和者青,幸运入选后就跟谷师父回了幽谷。此时四人草庐里静坐了来,毕竟选师在即,他们三人有可能随了自己意愿,选自己喜欢的方向专门修学,才能有所大成,因为大宇浩浩,即使入仙后享寿永恒,天地万物,想要尽知,却是不容易,必须把最擅长的方向选好了。
因此这次,他们之中有人有可能便是跟谷诩师父最后一次坐下来说话了,选择的时候总是最难。
霜云天此时却没有太多犹豫难决,因为他也有些迷茫恍惚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其实并没有好的头绪,倒不如在这幽谷中,沉寂下来。此时,他只有一些迷惑,关于芷灵山。
“师父,徒儿有几件事不明,”霜云天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但凡欲叩达仙门者,都需常年修行,参悟法理,其间花费数十年,还要仙骨仙根淳厚,内心清静无欲等方方面面俱全方可,但为何我们芷灵山,可以随意选了凡徒,便能引道入仙?”霜云天这话,其实也透露了景七要他们严守的那个所谓机密。
“噢,这个嘛”谷诩上仙顿了顿准备回答。
神鼎选仙一事的内中细节,在九仙里面,其实并不是秘密,此时跟自己三个亲徒说来,也不碍什么事,他非常信任自己的三个徒弟。
“其实完全在于师尊,他是用自己修来的灵气,助你们入达仙门,”
“但凡要入而成仙,必须由灵气灌输全身,将肉体凡身尽皆替换,成为中空,才能容纳日后继续修炼得来的修为灵气,这个过程,便是凡人修仙最难的一个阶段,度过之后,便只是枯燥的日积月累,不断壮大自己的仙力修为了。”
“自主修行的话,仙根仙骨决定着灵气是否能轻易通达全身脉络,思虑纯净,则是为了迎合灵气中的灵,灵气是有自主意识的,可以决定是否依附这个凡身肉体,如果灵气有了抗拒的苗头,替换过程就变得很凶险,随时可能身毁烟灭,化为虚无。”
“噢,但是天底下,怀有坏心思,甚至草菅人命,为恶四方的仙人也不在少数呀?”霜云天此刻想起北夏国那个所谓天师来。
“这就是仙人后天取舍了,如何作为,全看个人,如今仙凡诸界,秩序全无,肆意妄为者自然甚多。”谷诩师父顺了顺长须继续说,“此次师尊是用自己的纯净灵气,强制灌输给你们,只要你们心无旁骛,不抵制抗拒,即刻便能转仙身入仙门,师父也是这样入仙的。只是此法及其凶险,弄不好,受体和师尊本体,都有可能被灵气所吞没,重新陷入混沌之中。”
“这次入仙引道,达十人之多,师尊耗费的修行灵气,何止数百年,过程更是凶险异常,师父之前也劝师尊不必如此仓促,但可能师尊已入飞神,又得许多神通的原因,他只是摆摆手,说不碍事罢了。”
“原来为了我们,师尊要付出这么多,我们却只会自顾高兴!”凌昌这才明悟,叹息道。
“是的,最重要的是损了几百年的修为,我看等你们都顺利转换完成,师尊他老人家,早已气海空空,虚弱非常了。”
“唉,原来如此。”三个弟子叹道。
“不说这些了,师尊他自有把握,我们还是说说你们选师的事情吧,倒是轻松一些。”谷诩师父转了话题。
“我就不用多想了,以后入了仙,就跟师父深研幽谷之学,过去,徒儿都不曾用心修学,此刻突觉蹉跎了许多年岁。”凌昌已经决定好了,以他的能力天资,学得师父精髓,已是不太容易。
者青不能说话,见师兄这么说,也比了比跟随的手势,点点头,也要继续在幽谷修学。
“徒儿已无他求,也跟两位师兄留下来,在此专心修学,也能清静清静自己。”霜云天说出了此刻自己的想法。
“凌昌和者青,资质平平,好在心无牵挂,跟师父长年修行,未来或可有所为,倒是天儿你,聪慧难得,心藏大志,将来学成下山,定有大作为。跟师父修学,实则可惜了。”
“师父知道你其实志不在此,凡尘世事,仍然为你所牵挂,经世致用之雄才方略,才是你所需要的,拜入方、骆、詹三位师叔门下,或许更能增进。”
“师父之学,徒儿都还未修全,哪敢思及凡尘旧事,就让它随着岁月消逝罢。”霜云天感大宇之庞大,自己的事情,实则渺小得很,甚至已无足挂齿。
“过往种种,虽多是旧梦,但却是我们存在的根源,离开了这些,活着就如空壳一般,毫无意义,人如此,仙更如此。此句,三徒都要铭记于心。”
“片刻,师父便传口信给三位师叔,天儿你便遵为师之意,明日都去拜见去,”谷诩上仙顿了顿,“等你顺利入了仙,师父再将日星玄学教于你,博采众长,一心向恒,日后必定能有大作为。”
霜云天听此,已是热泪盈眶,他自己是何等幸运,得众仙相救,更得如此恩师指路。
“徒儿谨遵师命,师父师恩浩浩,请受云天一拜!”霜云天说着,早已匍匐伏地,叩头行礼。
凌昌和者青,也是早已泪流满目,师徒恩情,同门友谊,最是难以忘怀。
***
第二天,天还没亮尽,霜云天便起来收拾洗漱,他要按着谷诩师父的指导,赶早去山里拜见方振子、詹微子师叔,若赶得及,还得去骆威师叔那里,看看他是否还愿意多收一徒。毕竟,要教好一个徒弟,是要花费很多精力、年月的,其间,作为亲传师父,暗地里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师徒情深,便由此而来。
而在离月、尹诗敏这些女弟子居住的仕溪苑,天还没亮,离月就被一阵噩梦惊醒。
很奇怪很奇怪的噩梦,每隔几个月,离月都会在沉睡中莫明梦起,惊醒后便是满身湿汗,让人恍然。
这个梦,与其说是一个梦,倒不如说是一段记忆更为贴切,梦之场景很多很多,有美丽的花海,有林间绿绿,有飞瀑万仞,更有刀山火海,人生人灭,恩怨纠葛其间。
而所有梦境的最后,都会出现一个女子,或面带心满意足的笑容,或悲伤哭泣,或凭栏心怀沉思;表情每一次都不同,细看下来,眉眼间却跟离月她自己有几分相似,再看,则不然,这位女子的沉郁,跟现实中离月的畅笑开怀,有明显的不同。
只是所有画面都很残碎,连贯不起来,仿佛是很久远之前发生的事情,因此每次惊醒,离月都很难再次回忆细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就很少梦到,又如此莫明,因此她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这个奇怪的梦。
洗了洗脸,离月换上了衣裳。
天都还没亮,隔壁的小鱼儿和诗敏,应该还在熟睡之中。
“姐姐要出去走走啦,小荷花要乖乖哦!”
离月打开了房门,临走时,不禁来逗逗这朵插在花瓶里,泛着微光的枝荷。自从好久以前从荷花池里将它采来,这朵荷花竟然没有凋败,难道真如临芙师祖说的,它是一朵灵花,最终会幻化成人形的?荷花有男女雄雌之分吗?
不管了,去双雨亭!
沿着主峰山路,离月一个人就走了上去。
此时天边开始露白,很快,天就要亮了,这个时候,是整个芷灵山最美的时刻,至少离月是这么认为。
“双雨亭”,其实只是上下分建开的两座普通的亭子,建在仙灵殿往上的主峰半山中,沿着上山阶梯就能到达,因为上下两座亭都取名“雨亭”,习惯上也就叫成“双雨亭”了。
离月已经到了下亭之中,正好清晨,芷灵山又多水汽,此时从亭中看去,整个芷灵山都被雾气环绕其中,何其浓浓,只有些许山尖,隐约而露。
一会就是日出了,离月很是激动,当天地光芒普照而来,与山中宁静完美结合的时候,最是畅怀。因此,每次一不开心,离月都会起早,来这亭中消解消解,之后就能烦愁尽散,开心一整天。
独自赏景,才不一会,突有一阵轻声细语传来。
诶,竟然也有人喜欢这清晨?早早就到了“上雨亭”里?
离月顺着阶梯上去,清雾山亭中,一男一女,白衣蓝带飘逸,正在婉婉而谈,正是子韵师尊和临芙师祖。
“师父,这次十徒引仙,应该会耗去你大半灵力,临芙是担心,此时要是有妖魔集体来犯,我们恐怕难于抵挡。”
“这个你自然不必心慌,师父自有考虑,世事在变,引道十徒,便多有百计,芷灵山之后不仅没被削弱,反而更多样,更有力量了,放心吧。”
“也好,那就按着师父布置的办去,唉,芷灵开山十几年,有时确实舍不得这些弟子,但有时又让人恍然,不知道匆忙这些,为的何来!”临芙低下头,沉思感叹,表情面容,却似一位娇娇少女,需要依靠一般,与她沉稳的言行,很不搭调。
子韵轻步走近,轻轻手,就抚起临芙垂前的发髻,放着手心里细顺开来,心中念念,“我的徒儿终究也要长大心老!”
“是你心未静,修仙百年,难免孤独,岁月悠悠,一切都要淡然。”
“我不能尽皆淡然,这个,师父也知道缘由。”临芙话里,似有怨怨。
子韵微微一笑,依旧是拍拍临芙的头头,像小时候一般。
“师父能天天看到芙儿,便很开心了。”
***
这一边的离月,仗着雾气正浓,猫在树丛中听得正欢。细细听来,敢情师尊和师祖之间,似有千丝万缕,理不顺的关系呀!这可是大奇闻啦,回去跟小鱼儿她们说来,定是一大话题。
嘻嘻,竟然被她自己给听到。
离月心中窃喜,脑海里,已是充满了各种猜测。
也许是太过于激动,气息也没能平稳屏住,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草下是哪一顽徒,快出来吧。”
临芙师祖提高声量道来,离月也只能悻悻从树丛间走出来,这下可遭了大事了,临芙师祖会不会就此把自己嘴巴给封死住呢,她可是最严厉。
离月双手垂下抓前,一副好不好意思的样子,害怕地走上亭去。
“徒儿离月,拜见尊上、师祖,额,离月也是刚来,什么都没有听到,真的!”离月慌张间,却没发现这句话其实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自招而来了。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整个芷灵山,也只有你离月做得来!”临芙向来没少数落离月。
“倒也像芙儿小时候,顽皮得很,”子韵师尊已是笑着走上前来,“天没亮全,怎么就早早起来了?”
这还是离月跟尊上第一次这么近说话,原来师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肃遥远,才一句话,就感觉好亲切好亲切。
“早早醒来,再没睡意,于是就上山来散散心了。”离月站着回答,看似没有所谓惩罚,但内心还是不能自在。
“小孩子睡不着,一定是心里想些什么事情,是不是选师父的事,还决定不来呀?”师尊笑着说,仿佛很有把握。
“诶,尊上是不是能看透人心呀,这件事确实最苦恼啦,高师父那些技艺,离月好似都没感兴趣,其他师叔的也不怎么喜欢,”离月自是按着内心所感,嘟嘟道来,她这个年纪和阅历,还不懂藏匿真实想法,“最喜欢像师祖上仙一样优雅施法,但是师祖又不收徒弟!”
临芙听到这也是滋滋一笑,“我可要一辈子只做师父的徒弟,怎会再收徒...”。
“哈哈,正好,师尊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教徒弟了,明日拜师仪式上,就挑上一两资质良好的,收为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真的?那尊上可不可以选离月,您现在就先看看我的修学功底如何?”说着张手就要准备比划起来,弄得子韵师尊和临芙都笑坏。
“去,去,就你那偷学的几招,我们难道不知道根底呀!”临芙很快就制止了离月,修学弟子中,就属她最不认真,此时能展示些什么来。“再说了,师尊要收亲传弟子,也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哪能处处给你这离月小儿特殊?”
“好吧,我就只想做个飘飘来去的小仙女,惩恶扬善,天下大道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所以就没怎么愿意学啦。”
凡俗女子,贤惠持家,相夫教子便够了,太多担子给她们,倒是违反了天性使命,因此对于离月,子韵心里并没有过多要求。
“芷灵山诸学,是为师历几百年岁月凝练而出,本就没有经过俗世历验,自然不全是至真上理,月儿你不喜欢也是常理之中,倒是你小仙女的愿望,师尊可以考虑考虑。”子韵师尊含笑着说。
“这么说来,尊上是答应了?”离月听此,自然已是提前高兴,她就是这个样子,算计人是有一套的。
子韵师尊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直笑。离月这小徒儿,稚气顽皮之外,倒有独特的敏锐机灵,更能用轻松畅快感染他人,不失为芷灵山一大活宝。
临芙此时却有点不满了。
“师父,你突然要收亲传徒弟不说,还要给离月这小儿开后门特例,到时候可会众口纷说的。”临芙其实说此话的时候,是含有些许霸占师尊嫌疑的,从来,她都是师尊的唯一亲传弟子。
因此说完,愁容已上了脸来,如少女般小生气起来。
“看看,都长大了,还没有一个大山师祖的样子!”
“走,走,我们师徒三人一起下山,去吃吃这凡间早饭,本仙已经隐居多年,饿坏了。”
说笑着,子韵仙尊就领了临芙和离月下山去了。
诶,他自己也曾仗剑天涯,年轻过那么一回,要不是这百年岁月,仙俗历万,也不至于如此,高高地把自己封成了祖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