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陈墨打开笼门,鸽子立刻钻出,扑腾两下翅膀,到了窗台边。陈墨等着它飞走。它回头看她两眼,犹犹豫豫。陈墨在心里说:“走啊。”鸽子大概习惯了笼内饭来张口的生活,一矮身,又钻进笼子。
陈墨气倒。
她拎起笼子,一顿摇晃。鸽子终于飞离笼子,在空中几个回旋,“咕咕”叫着远去。
陈墨眯眼眺望了阵白中带青蓝色的天空,背起自己的行李包,也离开了火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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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儿正给她的虎甲将军们喂食,有人敲门,火金龙的阿姨来了。一进门就惊慌嚷嚷,说陈墨不见了。“人没了,她的东西也全没啦!”
蔓儿也有点惊慌。欧斗生为苏红萼的事出门调节,小全暂代骆夏掌管石窟春,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人。哦不,是两个。
正想着,云安走出来。她刚洗过澡,换了一身蔓儿几年前的旧衣服,头发湿淋淋地垂到腰际。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肤白如玉,眉墨青青,一双大眼睛,澄澈练秋水,摇摇生春草。蔓儿没料到这个欧斗生捡来的肮脏小伙伴居然长相上佳,顿时对她产生好感。
云安很敏感,她看看蔓儿和火金龙的阿姨,马上问:“什么事?”
蔓儿说:“我三姐溜出去玩,没告诉人,她身体不好,大家都着急。”她转转眼珠,“云安,是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云安点点头。蔓儿笑了,“我想也是。我现在出去找三姐,要不你跟我一块?”
两个女孩就这样离开,到了火金龙药铺。
蔓儿让云安在底下呆着,她跟着阿姨上下走了圈,确定陈墨和她的东西都不见了,便晃晃悠悠回到门口。她吩咐阿姨:“生意照常做,别跟人说她不见了。我再到别处找找。”说完,她带着云安去骆夏家。
蔓儿叫了黄包车,两人一辆。一路上,云安始终眼神警惕。蔓儿猜她别是在躲什么人。她将自己的帽子脱下,戴到云安头上,遮住她大半张脸。云安感激地抬高下巴,看她一眼。
蔓儿问她:“你从外地来的?来多久了?”
“昨天刚到。”
“啊,那还没好好玩过呢。”
到了骆夏家附近,蔓儿打发走车夫,拉着云安的手走过去。路上不少人摆摊卖艺。今天来了帮新人,玩意儿和平时有点两样。一个年轻男子拿了两只大浴桶放在街上,他**上身站在一只里面;另外一只装满冰块,冰块正融化成水。男子让围观者舀起冰水往他身上浇。还有一个男子,从街一头到另一头斜拉了根麻绳,他双脚踩火轮,从绳子上过去。
蔓儿看得开心,连连拍手。她浇了一勺水到年轻男子身上,让云安也浇。云安微笑摇摇手。男子冷得吸了口气,他看着云安说:“没事,来吧。”云安还是不肯。
蔓儿给了男子一块钱,笑说:“我妹妹害羞,我代她再浇一勺,多算你钱。”男子大喜,凑过头等她浇。
云安不安地看着他们。
这时候,背后有人拍拍她肩。
蔓儿又浇了一勺,回头要拉云安,看到她正跟一个陌生男人离开。那男人看打扮挺古怪,白布包头,布上还插了三根彩色鸡毛。
蔓儿蹑足从旁边追上,见云安脸上呆呆的,做梦一样。那奇装异服的男子大眼睛,黑皮肤,相貌不似汉人。他察觉到蔓儿跟上来,狠狠瞪她一眼。
蔓儿说:“你是谁?拉我妹妹干么?”赫哲惊奇:“她怎么是你妹妹?”
蔓儿双手交错,“啪啪”两掌,打在赫哲胸口。赫哲才不把她放在心上,见到掌来,也不闪避,只是掌中胸口,他脸上冷笑才僵住。蔓儿趁他岔气猛咳嗽,拉了云安就跑。
云安跑了一阵,才如梦初醒,恍恍惚惚地问:“我怎么了?”
蔓儿头也不回地说:“你中人迷术了,还好我及时识破,快跑!”
两人跑到一家绸缎店,蔓儿穿弄堂,从店后门进入,上楼拍门。
赫哲胸口气血平复后,马上追来,却再不见那两个女孩。
蔓儿她们这时已进到骆夏屋里。云安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蔓儿大着胆子从窗缝中往下望,看到赫哲像没头苍蝇般在附近几条弄堂里穿进穿出,最后无奈离开。她这才关紧窗,拍拍胸口,笑着来到床边。
骆夏双手打着石膏,坐躺在床上。她打发走一旁照顾她的娘姨,就问蔓儿怎么回事。蔓儿简单将事情说了。
骆夏起了好奇之心,把云安叫过来,上下打量她。嗯,根骨不错。欧斗生捡人果然从不乱捡,总能捡到不一样的“好货”。她想到几个妹妹刚来时的情形,脸上浮出温柔的笑容;想到陈墨,却又叹了口气。
她问云安:“小妹妹,今年几岁了?”
“快十四了。”
“从哪儿来?”
“昆明。”
蔓儿不大知道昆明在哪里,骆夏却暗中惊奇,想她怎么一个人从那么老远跑来上海。她收敛笑容,说:“云安,是吧?你既然被我干爹带回来,就是我们的小伙伴了,我们会尽量帮助你、保护你。不过你得跟我们说实话。追你的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追你?”
云安知道避免不了这几问,在欧斗生家洗澡时已经思考清楚。她抬头,看着骆夏双眼说:“追杀我的,都是我家里人。他们要我拿命来救我哥哥,不过我不愿意。”小女孩的目光略为胆怯,怕骆夏她们也跟她家里人似的,觉得她这想法不应该。
骆夏目光温柔地鼓励她:“接着说。”
“我哥哥他生下来就有肾病,大夫说,他要没有新肾,活不过二十岁。爸爸在外面给他找了好多肾,都不匹配。妈妈生下我,也是为了给他配肾。本来,他是我哥哥,拿我的肾换给他,救他一命,我也高兴。但他犯病时,我换给他一个,他好了阵,又不好了。大夫说,恐怕将来还得换。我妈生我的时候死了,奶奶说爸爸不肯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家里人都极爱我这个哥哥,我怕他下次再犯病,我就得送命,所以前些日子,我趁他们不备,从家里逃出来。我实在没想到,他们会一路追我到这里,唉。”
云安一口气说完,尽管有了准备,还是说得气喘吁吁,激动不已。骆夏和蔓儿两个听的,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