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乐城的守城官请您受降,”军师恭敬地说到,“请您慈悲——”
单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在同情他们?”
军师身形不动,“是的,我同情他们...当我同时也知道,在我投入您麾下的那一刻,这片土地上便有无数人想要杀死我了——”未待说完,他便谦卑地俯下身去,亲吻了单于的皮靴,再慢慢立起来,接着缓缓说到:
“所以我现在只有维护您的利益——维护您的利益,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单于微笑。
“就像您说的,您需要服从——无论是长草的北原还是长麦子的南原,需要这片土地上所有人无条件的服从——而要使人服从,要么是牛羊,要么是马刀——前者令人感激,后者使人恐惧。邑城的坚守向我们展示了反抗不仅无力,而且令人厌恶的,所以我们屠城;但现在乐城却作出了一个非常好的榜样——它展示了驯服。
“让给予聪明人奖赏吧——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对后面的城市的进攻必将势如破竹。”
“恩,有道理。”单于继续微笑,招来传令官,轻轻地说到,“入城劫掠三日,反抗者杀。”
“单于——”军师大劾,“万万不可呀!”
传令官大喜,不管这个别扭的军师,径自欢快地传令下去了——单于总是这么慷慨,本来他是具有优先选择战利品的权利的,士兵们都这样想,为这样慷慨的主人服务,就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值了!
“军师,别着急,不不不——别动不动就下跪,我没有不相信你,否则你现在已经死了——”单于轻描淡写地说到,“我来想给你讲一个小故事——仔细听”
“曾经吧,我有一个伴当,他是个很能干的人,但有一天却遭了马贼,这可不得了,”单于调侃地说到,“一群小小的马贼,竟然动了我的人——”
军师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弯腰请单于示下,大气都不敢喘。
“但我说过,那个伴当是个很能干的人——他对我有用,很有用,”单于很满意军师的态度,于是继续说道,“我希望他或者回来,哪怕少几个部件,但至少要活着回来,而不是让我接过一个盛放着人头的盘子——那群马贼我可以之后再去收拾。”
“但我很欣赏南原的一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我调查了一下这群马贼的过往记录,行为习惯,却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他们的信誉很好,给钱从不撕票,不给钱也从不浪费粮食,他们总会将精心硝制的人头送给那些吝啬的主人。啧啧,如果不是单于这个职业更加光明,我都要忍不住去干这无本买卖了。
“但更有趣或者说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放回来的肉票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那群马贼的老巢在哪里,从来不会——我可以理解特殊职业者们的仔细和小心,狡兔三窟,但这么多肉票跟在身边,一直发现不了半点蛛丝马迹,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我很好奇,赎回伴当后亲自问了问,伴当一开始也不说,后来我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个能让人在睡梦中说真话的萨满,才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那群马贼开始时,天天对人拳打脚踢,恶言相向,让这群倒霉蛋吃尽了苦头;但接下来几日,却会有一个‘善良’的小马贼给他们送来食水,向他们哭诉自己被胁迫入伙的悲惨身世,告诉他们我会帮你的——唔,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单于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讽刺。
“接下来便是老套的被追杀的剧情了,跟现在崇伯的儿子一样,漫山遍野被撵得像只兔子,成天担心受怕,生怕来救自己的人杀红了眼,把自己当马贼一块砍了——这个时候他们为了‘活命’,甚至会不自觉地帮组马贼逃跑——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小马贼对他们帮助良多。
“于是当他们最后被时,就算想说出事实,也怕害了那个善良的孩子。
“傻瓜从来不会被骗——因为他们自己永远意识不到。”
“现在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前几天的拳打脚踢是为了让他们习惯被俘虏,习惯服从——也就是降低他们的心理预期——
“接下来几天小马贼的出现不是为了让他们卸下心防——事实上小马贼从来没有问过不该问的东西——所以他们才坚信不疑——人家自有真情在,人家小马贼多可怜呐——
“接下来是他们自导自演的追杀,这一步让受害者渐渐依赖上施害人,如果真有人打了过来,他们随时可以假戏真做——
“最后,让善良可爱又迷人的小马贼帮助他们过五关斩六将,活泼乱跳地安全离开,肉票为了不伤害到朋友,誓死不说——
“最后,皆大欢喜——马贼拿到了赎金,肉票收获了友情——真是双赢的游戏,我喜欢——”
单于津津有味地讲诉着这个恐怖的绑匪故事,又笑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军师,“聪明的人,用这个故事分析一下,我为什么要大掠三日?”
军师苦笑了一下,知道单于不是一个愿意被手下左右的人,在叹服他智慧的同时,只得慢慢说道,“守城官有三种人——一种是宁死不降的,一种是一触即溃的,还有一种是摇摆不定的——
“前两种人是无法改变的——宁死不降的我们再怎么仁慈也不会投降,一触即溃的我们再怎么残暴也不会固守——当然,这两种人比较极端,所以数量上也最少。
“我们真正要影响的是第三种人——摇摆不定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我们要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服从?不,还有利益——尽可能大的利益
“今天对乐城的劫掠,是为了降低以后守城官的心理预期——让他们以后决定跟我们讨论投降的价码时,心中能更准确地摆明自己的位置——如果一座城市不能带来足够的收益,我们就算占领了,又有什么用?
“尽管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单于您对乐城人的待遇和邑城人的待遇总该是不同的吧?”
单于满意地点点头,又招来传令官,“记住——是反抗者杀,只有反抗者才杀。”
“他们中男人会成为给我们种地的农奴,女的会被我赏赐给勇敢的战士——这就是我的仁慈。”单于望着南方的天空,微笑如故。
贺兰山。
不知何时效忠了单于的山戎们,一脸晦气地在山里面走着,觉得头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在贺兰山,原上人如何能跟山里人比速度?就算那个小子真有巫师老爷说的那么邪乎,那个武士真有使者大人传的那么勇武,又能怎样?不认识山路,不熟悉森林,再聪明的人也会迷路,再勇敢的人也会崩溃——
你看每年那些不怕死的采药人,有多少全手全脚地回去了?
更何况一共18个人,16个大老爷们再加上一个女人和孩子,又不是猎食的山狼,怎么会没有一点痕迹留下?找到了痕迹他们这群天生的猎人,又怎么会逮不到蹦跶的兔子?
所以慢慢早就行了,反正原上人的礼物也轮不到自己来分。
他们理所当然地想到,走起路来都有些不上心。
他们慢慢走进了一个山谷,山谷幽深诡秘,却绿的可人。
山戎们欢天喜地地跑了进去,初来贺兰山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诡异非常的地方竟是盛产山果的沃土——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去饱餐一顿了。
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几道黑色丝线在露珠的滴落下,微微发颤——
崩的一声!箭矢横飞!山戎们惊愕地吐出咬了半口的山果,大叫着四散而逃,跑向山口的被不知什么时候拉起的拌绳绊倒,跑向山坡的想抓住树枝却突然断裂,还有一个恶向胆边生,想一往无前的,却落入了一人高的陷阱,被里面扦插的尖木插了个对穿——他们像是落入自己陷阱的野兽,发出了不似人声凄惨哀嚎!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不同的地方,4个两人一组的精锐小队不断穿行在茂密的丛林里面,一边高效地布置陷阱,布置疑线,混淆视听;一边紧紧跟在敌人左右,抓住一切机会,于暗中给出致命一击。
夏宇默默地听着山那边的惨叫,看着巴扎摸了一把汗,“总算是被引了过去。”
他对着剩下的人说,“但包围圈缩小了——我们动作得加快,否则一旦收紧,想出去就难了。”
“车怎么办?”
“那给送给他们吧——这可是一个惊喜。”巴扎神秘一笑,“让符师休息,接下来可有的干了。”
巴扎看着一旁木木的夏宇,心中一动,“公子,还是睡不着吗?”
“这几天我们是不是杀了很多人?”夏宇难过地问道,“是不是?”
“我们也有人死了,”巴扎淡淡地回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是父亲说杀人是不对的——”夏宇抱着匣子争辩道。
“——除非万不得已,”巴扎和蔼地打断了,“公子,你得知道,活在这个世界是一件很艰难地事——你得学会坚强,以前是像你父亲一样,现在是像我一样。”
“可是每晚想到这些事,我都睡不着——”夏宇低下了头,“我很害怕。”
巴扎叹息了一声,低下了身体,“公子,想不想听故事?”
“黄金时代的故事吗?父亲讲过好几遍啦。”
“不,是北原人巴扎的故事,一个男孩成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