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英一听到这“唰唰唰”的舞剑声,便立刻起床。两天来,她与他甚少说话,每日他除了练剑就是静坐,要不就一直赶着马车。每日平施四更天就起身,琼英睡得很熟,又住在隔壁,自然不会被吵醒,不过每天醒来后她总会从楼上看一阵平施练剑,每到这时,她心中的暴脾气就静了几分。
琼英整理好衣衫,下了楼来。平施仍对她不理不睬,兀自练剑。琼英也不太生气,只是奇怪道:“这剑法可和你昨日练得不同。”
平施一听,收了剑招,淡淡地说:“这是我,凉秋和凉宇一同创的“与夏剑法”,凉秋天资聪颖,是她起的剑诀,我曾用这套剑法与其他弟子对过招,似乎还蛮有道理。”
琼英虽不喑世故,却也能看出平施苦恋许凉秋,见他为情所困,便有些不屑:“你不允许师妹练别派武功,自己倒是和她创起了剑法,你把剑法演一遍,我倒要看看几个小孩子能创出什么花样。”她称三个人为“小孩子”,自然是有些瞧不起他们以前创的剑法。
平施点点头,起势后一边演练一边念剑诀:“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此诗含着愉悦放达之意,剑法亦是生动飘忽,外人看来不免华而不实,琼英一看,轻视之意便显:“这剑法不过如此,凉秋那时还那么小,能编出什么?不如我便以东方府的几招刀法来领教领教你的这套‘与夏剑法’。”
平施老早就想看东方府的“冲刀二十四式”,欣然点头。
两人说打就打,只见琼英出手的第一式便势如破竹,向平施右肩砍去,平施使出一招“楼观岳阳尽”,侧身一避,一个后翻,剑在手中来回翻转,将琼英的刀包围了进去,琼英忙抽刀收回,使出第四式,此招专攻人不备之处,平施的剑来回在胸前旋转,刀便向他下盘砍去,平施一招“云间连下榻”,身子轻轻一跃一退数尺,仿若飘在云间,而剑却在下方与琼英的刀周旋,琼英不待招数变老,刀直逼平施胸口,平施不得不回身变招,谁知琼英此招狠辣竟是虚招,琼英左腿一踢,右手中刀转峰,竟要把脖子砍下,幸好平施反应急速,回手一个“天上接行杯”反而把琼英逼倒在地。
琼英眼见他们儿时所创都胜得了自己,心中气愤,叫道:“哼!赢了又怎样?赢得了我爹娘才是本事!”
平施把剑收回,心里也知道若不是琼英的刀法还未练熟,自己也不可能赢,于是对她的怒气也只作不理。
琼英趁他把剑收回之际,一招甩出,平施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方才稳住。
“哈哈哈哈!!!原来不过如此!兵不厌诈,你也别为自己辩解,”琼英一脸得意,“小时候的玩意儿,早该放下,你这样痴痴,不过是自寻烦恼。”
这几句话表面上是笑弄平施,实则不过是劝平施放下情意,寻求豁达。平施领会,心中自然感激,对这女子又多了几分佩服,出言谢道:“多谢东方姑娘开导,我们小时的臆想,也只是回忆罢了。”
这一战倒是让两人熟络不少,琼英几次想找话头再聊起来,可平施不善言辞,大半日只是赶车,并不同琼英说话。琼英天性活泼,哪受得住,便抱怨道:“平施,我放下家人陪你同去西域,怎么你连搭理都懒得搭理我!”
“对不起……我……”平施实在不知如何说。
此时已经半夜,今晚怕要在外面露宿了。平施停了马车,在两棵树之间架了床,一时间心烦意乱,也睡不着,便提剑又起,不知怎的,却又是那套《与夏剑法》。
月下,平施舞剑的身影冲击着琼英的视线,那一招一式的认真,那一屈一伸的精湛,看着看着,眼中竟有丝朦胧的水汽,情不自禁地提剑顺着平施的姿势练起。
两人一前一后,这招式毕竟是小时所创,招式简单,一学就会,片刻下来,两人互相看了看,双剑交错间已换了姿势,均用这种剑法开始对招。今日的月光格外清凉皎洁,宛如泻了一地的广玉兰花瓣,又似一泓清泉,远望去,两人竟像在水上舞剑。
东方家向来使刀,琼英是头次使剑,难免不顺手,平施便不由自主地指点起来,幸而剑法简单,两个时辰的光阴便学会了。
此时月光最为明亮,两人不由抬头望去,琼英低声惊呼:“已经三更天了,我们练了这么久。”
“是啊!教你练剑,总像回到了从前我指点凉秋的时光。”平施坐下,心中又起悲戚之情。
“当”的一声,琼英把剑丢在地上,反手将刀置于颈边,大声呵道:“东方琼英就是东方琼英,一生一世只做自己,不是他人镜子,不是他人影子!今日我是东方府二小姐这么说,他日若沦为阶下囚也是如此!”
这样刚烈的语气,平施从未听过,慌忙站起,连连摆手:“姑娘不可!我……”
二人僵持了一阵,琼英一把把刀丢到地上,溅起一丁清脆声,道:“罢了,明知你对凉秋有情我还劝,不识时务地练这剑法,我以后再不会练剑。你请自便吧。”
默默无语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正午,日头高照,可也总算见到前方的关卡了。这里便是敦煌。
一到敦煌,大漠气息便扑面而来,只让人豪情顿生。只见飞沙走石间是无尽的辽阔壮观,与南方的山清水秀实是天壤之变。两人换了骆驼来骑,一路上看着黄沙滚滚,犹如一道道金色的毯子,永远望不到边,看着这浩渺风景,徐徐狼烟,心中也松快了许多。琼英不由大笑,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就连平施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人尽释前嫌。
“前面就是玉门关了,该到白沙帮的领地了,我们明早就去拜见,事不宜迟。”琼英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客栈。
两人谁也没心思吃饭,草草趴了两口就各自回房了。
醒来时已是该进晚膳的时候,琼英摸了摸钱袋,里面只剩二两银子了,便起身去找平施。过了半晌还未人答应,便猛地将门踹开。
这一声甚响,平施一震,坐起身摸了摸昏昏沉沉的脑袋,朝柜子望去,大惊:“我们的东西呢!”
“咦?东西呢?”琼英一凛,“我们被人偷了!窗户是打开的,我回我房间看看。”风似的奔回房间,发现屋子里的东西没了,她一下慌了,闷头蹲在地上,急的哭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平施不久便冷静下来,拉起琼英,安慰道:“没事儿,我们人还活着,说明他们并不想伤我们性命。先仔细查查房间,看看有什么不妥。”
他一转头,发现窗户的木栓上似乎有条裂缝,细细分辨了一会儿,怒声道:“好惊细的功夫!”
原来那钥匙孔内有一条极窄的裂纹,把钥匙插进去后貌似是锁好了,其实把铁丝往里轻轻一扭便能打开。
“这……”琼英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平施沉着脸把店小二找来,他上来后似乎也被吓到了,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琼英气急大骂:“该死的!我们在你店里丢了东西,你怎么话都说不清楚!带我们去见掌柜!”
“掌……掌柜已有十年多没有出过房,也没人进去过,一应事务全是由副掌柜处理的。”店小二犹豫道。
“我说什么?定是有古怪!”琼英“啪”的一声把手打在梳妆台上,店小二吓了一跳,“今天我们就是要见他!”
店小二终是领着他们在回廊里走了许久,才停下了脚步。
琼英越来越觉得诡异,不由攥紧了衣袖。
平施却依旧从容:“有劳了。”
小二见他如此客气,心下也松了口气,提醒道:“我们掌柜脾气古怪得很,大家已有许久见不到他了。你们小心些。”
平施微一点头算是回应,可刚到门口转身又问小二:“你们掌柜很爱用香吗?”
“用香?”小二听后有些纳闷,“这大西北的,多少穷苦人家,就连有钱人家也用不了几次的。”
“哦,”平施问的莫名其妙,连琼英也百思不得其解,可也没多问,二人推门而入。
“知道有贵客要来,所以才开了门,不想这么快。”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少废话,我们的东西呢?”琼英厉声道,这话说的鲁莽,亦是给自己壮胆。
里面许久没有声音,琼英杵在那里,鼻下似飘过一阵香气,愈来愈明显,她转头望着平施,可平施却低头沉思着。
“好久没出门了,不知四大家族可还如从前一般威风吗?”那老者又问道。
话一出口,两人心中俱是一凛,更确定这家客栈有古怪。平施是许府门下大弟子,琼英是东方府二小姐,听闻此言,琼英便朝后退了几步,转脸看着平施,平施去做了个让她说话的手势,她定了定心神,猛地抽出刀来,走进内堂直朝老人左肩砍去,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流朝她涌来,只听“当”的一下刀落地,琼英从内堂直冲向平施,平施一慌,上前接住了琼英,琼英显然惊慌失措,看见自己被平施搂在怀里,不觉羞红了脸,急忙下来,浑身仍旧颤抖着,平施又给琼英打了个手势,琼英来不及多想,道:“老人家功力深厚,琼英难比万一。只是这说谎的作风,琼英却是没有。”
老人听后,也不急于争辩,只说:“愿闻其详。”
“哼,我看你蒙着脸,就知道是没脸见人的。你号称与外界隔绝十年多,可屋中为何有浓香?此香唤作沉水香,用的越久,香气越清淡,会渗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来者的衣服里,可这香明明是沉水香的味道,却好似新的一般。十年?真可笑!”琼英一字一句地说道,东方家常年用沉水香,她本也不笨,一点就透,只是见的世面少罢了。
“看来我还真小瞧你们了。如今武林人才辈出,我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啦!罢,罢,我不为难你们,你们快些走吧!”
“那我们丢的东西呢?还给我们!”琼英愤怒说道。
“东方姑娘,他不是偷我们东西的人,我们快走!”平施似乎想到了什么,立时拉住琼英,深吸一口气,像豁出命一般,运起轻功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