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开头是我回了夜国,一样的山水一样的宫殿楼阁,一场类似英雄的回归,之所以说类似,因为除了我自己——每个人都把我当做英雄。
那天的回归实在算得上很梦幻,奔波了七天,一到夜府大殿,夜君已经等在了那里,双手垂肩,冲着我拜了个大大的俯身礼,我自然很惶恐,赶紧拜了回去,只是身子没俯下去就被夜君一把扶住。
“七载春秋,苦了姑娘,这一拜为的我夜国百姓苍生,姑娘必须受。”
多妥贴的一句话,都说国难兴邦,看样子夜君比七年前贤明了好多,明君是夜国的福气啊。
我正琢磨着如何答夜君这滴水不漏的话,反而是夜君先接下了话:
“鸢尾听封!”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夜君说了什么,便顺口问了一句,”说的什么,刚才跑了神……”
旁边的老太监赶紧接上话茬,”鸢尾姑娘赶紧跪下受封啊,夜君这是要封赏姑娘啊。”
我这才赶紧的跪了下,只是脑袋里还是混混沌沌的,其实这混沌不怨我,七日的奔波,又满脑子的烦心事,回了夜君大殿再被这殿里的烟香一熏,甚而有些迷茫。
“布衣女子鸢尾,为天下义,质子东方,七载归国,功德无上,是日封鸢尾公主,号德轩。”
我晕晕乎乎的,”德轩?怎么像个太监名。”却也突然发现这话说的太失礼数,赶紧补上一句”鸢尾接旨。”
从此我不就又成了夜府里的德轩格格,外姓的格格便不是格格,而是个地位,这个地位算是让我有了与皇子连理的地位。这地位搁在七年前我梦寐以求,如今——我倒更希望自己还能回来做那个靠着糯米圆子手艺过活的鸢尾。
这之后我便开始刻意的躲着些败自在,我封了公主他自然会很高兴,还到我府上给我庆祝。只是我怕见到他,怕见了他便舍不得他,便总是称病,称了病他又着急,忙着四处寻些大夫给我看,我便又怕他着急只能称病好了,他便又来见我,我便再称病,他便再来为我寻大夫,往往复复的很多次,人家说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会变得很笨,如此睿智的一个国之肱骨、朝廷智囊,三番两次的被我拒在门外竟是始终没能明白我的意思,他这样说实话——我很心疼。
我以为这样的缘分实在不算作好的缘分,恰好是听人说败自在去找江恒先生说和要与我提亲的事儿,我便也辗转的寻到了江恒先生。
“格格找我有事?”这江恒先生是朝里数的上名字的谋士,只是与我并没任何交情,我找他他自然也会有些疑惑。
“先生,我听人说二皇子跟你提了亲事?”
“啊,格格是问这事儿,不错——前些日子二皇子托我跟夜君说和格格亲事的事呢,也是赶着这两日忙,我正打算去跟夜君说,要说起来格格和二皇子那真是患难与共、天造地……”
“先生该想折子帮我退了这门亲事。”
江恒先生也是愣住了,他大概万万没想到我会跟他说这个,”格格是——说笑?”半天挤出那么一句。
我扑通一声在江恒面前跪下了,”求先生成全。”
他更是受了惊吓,这若是被人看到,一个王族的格格跪拜一个外姓的臣子,这臣子必定活不了了,即便格格也是新立的,王族的威严摆在那,他自然吓到了,赶紧过来搀我,”格格这是做什么,我怎么受得起!”
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揉揉膝盖,别说那么硬的地,要达到扑通一声的效果真是挺疼的,我也估计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娓娓道来了一个蓄谋已久的故事:大意是七年前一个女孩和一个王子相爱私定了终生,只是王子要驻守边城,不得已抛下女孩儿,后来女孩一个人在市井做些小买卖,却突然听人说王子回了国,于是想尽办法回到了王子身边,却发现这个王子并不是当年她深爱的那个王子,而是那个王子的弟弟,于是心灰意冷,想要离开王宫,却不想临走时又见到了当年那个王子……
如此狗血的剧情,在我刻意的渲染之下,竟然有些生动,甚至让这个六十多岁仙风道骨的老头泪眼摩挲的。
“姑娘是说,当年姑娘就与大皇子相识,还私定了终生?!”
我缓缓点了点头,”若不是为此,我怎么会孤身进了这夜府?”
“格格如此说,实在有些震撼,待老夫思索思索。”我估摸着是故事里哪处有些许纰漏,生怕这老夫子仔细一想再明白过来,赶紧又打算狠狠地往地下跪,这次老头机灵了,一把缠住我,”姑娘休要再折煞老夫啊。”
我想着此事不宜久拖,便催促着江恒道士赶紧答应了我。
“只是,我已经答应了二皇子那里,如今说不说亲了,这叫我如何与二皇子交待?”
我听江恒如此说了,这事看来是有戏,便想了一个折:
“先生不必为难,提亲的事情,照样提就是。”
“照样提?那——那岂不还是要格格与二皇子成亲。”
“不然不然,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提亲虽然照提,只是并非为了二皇子,而是为大皇子提亲,到时候败自在若是问你,你便说自己是与夜君提的皇子亲,却不想夜君当作了大皇子的心思,把这话推到夜君那里,败自在再骄狂,也不敢跟夜君发难。”
江恒看我的眼神突然一变,想来他根本没想到我一个小女子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缓了缓,”格格这主意,大皇子可是知道?”
“瞧先生说的,大皇子知道败自在对我有意,又在乎他与二皇子之间的兄弟情义才让我跟先生说,先生做这事是帮了夜国啊,兄弟和睦是一家之幸,王族的兄弟和睦更是一国之幸。”
“可是……”
“再没了什么可是,先生若是愿意帮我,我与大皇子感念先生一生,先生若不愿意帮我,我不怪先生,只希望先生不把今日之事说了出去。”
江恒实则是个聪明人,我如此说了,他便知道这忙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帮得了,我话里话外扯上了大皇子,他可能并不在意得罪我,但未来的夜族之王,很可能的下一代夜君,他不敢得罪。
一拱手,”为格格、大皇子办事,臣万死不辞。”,说完退了下去。
这一计,如此——算是成了。
成了的事,江恒走了,我却突然好恨自己,我是个笨女子,败自在那么说过我,我自己也一直如此觉得,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想出那么狗血的剧情和那么缜密的一个法子,可如今我就是想出了,不仅想出了我还把它完成的很好。只是我其实根本不愿意把它做的很好,我更加希望在这计划的实施中江恒能道破我,甚至去跟夜君告状,于是我就会成了整个夜国的贱女人,我会被浸猪笼、我会被弃尸荒野、我会被万人辱骂。只是那样我就会死,死之前我还可以以一个痴女子的样子再去瞧瞧败自在,即便到了阴曹地府喝孟婆汤前还可以悄悄的告诉自己至死我只爱了败自在一个男人,有时候死会很痛苦,好多人说死的人不如活着的人勇敢,我就是不勇敢,我一个小女子凭什么要那么勇敢,爱一个人已经倾尽了全力,如今还要因为这爱而忘记,倒不如死了痛快。
只是这事儿——终究是成了,江恒走后第三天,宫里下了旨意:晚上夜君大宴,我知道,我的宿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