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名真正的祭司!”
这句话,臧霸曾说过,此时杨凤也是铿锵激昂地说出,说实在的,听在耳朵里,着实舒心暖胃。
不过,萧信并没有得意忘形。
“实话告诉你,”萧信侧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现在的我,并没有驱散‘罪枷’的能力。”
“我知道,”杨凤并不意外,目光直视萧信,眼神中隐有辉光,“但是,将来的你一定可以。”
“五年之后,我有四成把握,”萧信竖起手掌,伸出五根手指头,“如果给我十年,这个把握,就会变成十成!不过,你能等那么久么?”
“十八年都等了,还怕再等十年?”杨凤眼中精芒一闪,耸耸肩,一脸满不在乎,“我当然可以等!”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乎是害怕萧信有所顾虑,顿了顿,刻意补充地说道:“我所修行的,是骊山刑徒中诸多大能共创的‘蜕龙诀’,以‘罪枷’为旧皮,熬炼己身斗气。有朝一日,一旦蜕去旧皮,就能化龙登天!只要你也愿意等十年,你的面前,会是一个毫不逊于这头食人魔的绝顶强者!”
“你刚刚说什么?不逊于我?蛤蟆打哈欠,口气真大!”这句话霸气凛凛,却是令在场的另一人不高兴了,用宽大的鼻腔轻哼一声,以示不满。
萧信则不一样,面露赞赏。
说实在的,让他赞赏的,并不是尚未显出端倪的“蜕龙诀”,而是他刚刚发现这个少年另一个优秀的特质——隐忍,蛇一样的隐忍。
他一直相信,性格,决定命运。
既然双方都心中有意,一切自然变得理所当然。
萧信意识海的上空,多出一块赤色的灵魂碎片,与其并列的,是食人魔的黑色灵魂碎片。
扈从数目,由一变二。
双方互视,同样面露满意之色。
“杨凤,太平道的人,是不是找过你?”萧信想到了一件事情,出言询问道。
上世记忆已经很模糊,但似乎依稀记得,杨凤这个名字,似乎是黄巾军中一员。
“太平道?这件事极为隐秘,主人你怎么知道?”杨凤一愣,不像食人魔的“头儿”,他称呼萧信,是更加正式的“主人”,“太平道的‘天眼’卜已,曾亲自拜访过我,愿意送给我一颗‘圣道种子’。”
“圣道种子?”萧信的面色微微一凝,好奇地说道,“那你怎么会拒绝?”
圣道种子,是中黄太一的神力结晶,也是太平道最为珍稀的至宝之一。
一颗圣道种子,其实就意味着一名太平道渠帅。
即使杨凤身负压抑潜能和力量的“罪枷”,太平道也愿意大方赠送一颗圣道种子,足以说明,其潜力和天赋必然不差。
“一旦吸纳了‘圣道种子’,就会天然地成为太平道的神仆,丧失自我。除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踏上那条路。”杨凤撇撇嘴,忽然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不过,我也曾想过,若有一天真被逼上那一步,那我必定心怀仇怨,将这天下弄个天翻地覆!”
萧信苦笑,心中暗道:自己这,算不算是活人无数?
顿了顿,他轻轻摩挲下巴,又说道:“说实在的,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
“我爹曾经说过,雪中送炭的事情多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少做。”杨凤抬起头,露出洒脱笑意,“我当然也能在十年之后再来寻你,但到那时候,你就不一定乐意收我为扈从了。与其那样,我觉得,赌一把,机会反而更大!”
“你就不怕赌输了?”
“既然敢赌,哪里会怕输?”
萧信点了点头。
杨凤忽然抿紧细薄的嘴唇,回望远处,眼神苍茫。
“儿子,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为‘凤’么?”
“为什么?”
“凤凰涅槃,有如轮回,洗尽污秽,重新来过;我们杨家,也需要一名涅槃之人,浴火重生,摆脱这代代相传的诅咒!”
他忽然回神,眼神中精芒如火:“爹,我必定让杨家血脉,摆脱这该死的宿命!”
……
目的,昌邑。
沿泗水逆流而上,三人一路向西。
臧霸和杨凤二人,看来生来八字不合,互相看不顺眼,总少不了吵架拆台,唇枪舌剑,甚至,是拳脚相加。
但这一日,却似乎比往日更加喧嚣。
空气中,弥漫着狂涛般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太平道!”
伫立高出,萧信俯瞰战场,面露凝重地吐出三个字。
人如蚁潮!
神辉缭绕,数百名前赴后继的太平教徒犹如惊涛拍岸,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至!
甲衣单薄,武器简陋,但这些战士遍体都有神辉流泻,宛若星辰聚散轮转。缕缕恩泽神术之下,这些兵卒眼神狂热,步伐矫健,挥戈时有风暴雷响!强大力量灌涌,他们光脚踩在地面,留下的,都是仿佛重装步兵的深刻脚印!
但惊涛涌至,破碎的,是浪,而非磐石。
他们的对手是一群巨魔,人数不多,仅仅二十来人,但每一人都是绝对的精锐。
——巨魔是比食人魔更好的战士。
这是大陆的通行俗语。
乍看,似乎极不合理,如果将一头食人魔和一头巨魔放在笼子里,能够活着出来的,九成九是一头食人魔。
但是,在战场上,则截然不同。
巨魔几乎擅长一切可用的武器,长枪砍刀,连枷短剑,长弓劲弩,甚至是皮鞭和战斧,他们都能运用自如。巨魔也更擅长协作,他们的军阵刚猛且柔韧,变换自如。同样,他们也是更好的斥候、猎手甚至辅兵。可以说,除了骑兵他们难以胜任,其他的兵种,都是信手拈来。
而面前的巨魔,也似乎在认真地诠释着战争的真谛,清清楚楚地告诉着那群太平道战士:战争,不是仅凭一腔血气的蛮力游戏,而是纪律和技巧熔炼而成的高超艺术!
五百步外,长弓远射。
两百步外,换为弩箭攒射。
百步之内,则更迭杀伤更足,势大力沉的掷矛!
层次分明的攻势,犹如一座齿轮传动的巨大机器,一丝不苟。
仅是为了杀至百步之内,太平教徒就已倒下百人,那从半空垂下的恩泽神术,强于士气高昂,在治疗上却似乎效果有限,哀嚎声不绝于耳。
而终于突进跟前的教徒,尚未有机会展现自己的血勇,就赫然地发现,他们的面前,多了一堵难以逾越的钢铁城墙。
“是塔盾!这些巨魔,是真正的军人!!”看着军阵中整齐划一的动作,萧信忍不住击节赞叹,“比‘曙光越骑’之流,实在强出太多了!”
二十余道巨大塔盾交叠,组成一座钢铁之墙,横亘于前。
这时候,才能看出巨魔选择此处为战场,其眼光的毒辣和刁钻。这里的地形外宽内狭,狭处居高而险要,想要绕开这座钢铁之墙攻击其后的巨魔,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刺!”
一个简明扼要的声音响起,盾缝中,一根根长矛刺杀而出,无情地扼杀生命。
“这群巨魔里,有一名真正的将才,甚至是帅才!”杨凤捏紧拳头,眼中战意勃发,“在治军御兵上,比我强出百倍不止!这,才是真正的将!”
“你当然不如他了,我和他,也就伯仲之间。”臧霸哼哼唧唧,拆台地说道。
杨凤勃然大怒。
萧信却没有注意两人的插科打诨,他的呼吸都有些凝滞起来,眼神中如痴如醉。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排兵布阵和临阵御兵,那种说不出的美感,令他心头微颤。
战争,可以是这样的?
忽然,一道宽阔身影硬生生地闯入眼帘。
这身影极为醒目,因为他所过之处,那前涌的太平道人潮中,会突兀地出现一个以他为圆心的空白地带。伴随着他慢慢向前,这个空白的圆也是一路溯游而上。
“好强的气息!”一抹警兆在心头横生,萧信脸色大变。
“我见过他!”杨凤面露敬畏,小心地说道,“太平道渠帅——‘神之右腕’管亥!”
他会怎样破阵?
萧信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沁出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