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右县尉?”
四周,一抹抹火辣辣的艳羡目光朝着萧信蜂拥而来,当然,经历了昨日那场堪称光怪陆离,而又惊心动魄的鏖战,望向他的目光,大多是敬服和畏惧,嫉妒虽有,偶尔零零星星。
“昌邑?”萧信忍不住拉长了声音,语调里诧异呼之欲出,“这,怎么可能?”
昌邑,山阳郡的治所,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大镇重镇。也只有这样的重镇,兵卒强盛,才会出分左县尉和右县尉,普通小镇诸如华县,就仅有一名县尉。固然权柄一分为二,但身居要害重镇,权柄绝不亚于地方小镇,而且,身居此地,视野和格局,会天然高出一头。
不过,萧信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高兴,而是一脸的凄风惨雨。
虽然在察举中一鸣惊人,但萧信用屁股思考也清楚,这绝非是他被破格提拔的理由。
“捧杀!”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随即摇摇头,能获得圣光意志认可的人,绝非睚眦必报之徒。
难道,那位“光明刑狱”是真的器重自己,对自己青眼相加?
这个念头,又被他否决。
或许有,但绝不是主要原因。
脑袋里诸多不解,感觉愈发头痛。
他皱了皱眉,脑海中莫名浮现满宠的僵硬面孔,以一种近似揶揄也像嘲讽的语调说道:“我满宠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得人馈赠,自然要替人消灾!”
原来如此!
萧信拍了拍额头,蓦地醒悟。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一名年轻的察举官小步向前,偷偷递给他一张卷起的纸稿。
“回去再看!”
那名察举官轻声叮嘱道。
……
“昌邑李氏:狼人氏族,擅豢养魔狼,售出魔狼战骑,族中武力为两百‘蚀月狼骑’;族长——‘暗影之牙’李朔,渊壑下境。”
“昌邑常氏:巨魔氏族,擅冶铁,以‘山魂精铁’名闻山阳,族中有八十名长于投矛的‘巨魔士’;族长——‘染血之矛’常策,渊壑下境。”
“昌邑吴氏;人类豪门,擅炼药剂,以狂暴药剂‘残虐’最优,族中‘火焰卫士’两百人;族长——‘龙息者’吴归,渊壑上境。注:之所以称呼其‘龙息者’,只是血脉能力特殊所致,并非是‘龙之左瞳’华歆、‘龙语者’邴原一类的龙脉术士。”
“该死!”
一边阅读纸上文字,萧信重重一捶桌面,脸上露出后悔不迭的神情。
小便宜,贪不得!
这纸上透出的讯息,实在太明显不过!
他感觉此时的自己,仿佛是化作了棋盘上写着个大大“卒”字的棋子,被一根手指干脆利落地推过了楚河汉界!
“让我当马前卒,真是打的好算盘!”
萧信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不是觉得我在坑害你?将你置于前台打擂,而我却躲在暗处扯线?”
满宠似乎早就猜出萧信的念头,纸稿上洋洋洒洒,一连串的反问。
“不错!”萧信面露狞色,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放心,”此处语风一变,语气变得宽慰,似乎是要峰回路转,“——我就是这样准备的。”
萧信手指一抖,差点要将纸稿撕成粉碎。
好在,那位文字并不像性格那样古板的圣骑士,在发泄完自己的恶趣味后,很快步入正题。
萧信渐渐看下去,眉梢越来越高耸,眉心的褶皱则越来越深。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头儿,怎么样?那个长着一张石像鬼脸的家伙,肚子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臧霸静等许久,压抑不在的毛躁情绪再次滋长,忍不住问道。
“解决失踪案!”萧信眯起眼睛,言简意赅。
“一件失踪案?用得着咱们出手?”臧霸一脸不屑,觉得自己是杀鸡牛刀了。
“我说了一件么?”萧信眯起的瞳仁里,有一抹寒光游弋,“整整三百人!而且,全是不足十岁的幼童!”
“三百人!”臧霸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迟疑片刻,又问道,“头儿,你说,会不会是‘人祭’?”
“不能确定,但的确有可能。”萧信的脸色和他的心情,同样的沉重,“而且,可能性还不低。”
“人祭”,是一种祭祀活人,以召唤外位面巨擘的一种手段。根据祭品和祭祀法阵的不同,到来的,可以是战天使,也可以是大魔鬼,甚至是一些尚未有明确记载的外域生灵。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到来的绝非善类,稍有不慎,就是灭城之祸。
历史记载里,“人祭”最为猖獗的,就是昔年的赤眉军,而赤眉的发源地,正是青、兖二州。
“有线索么?”臧霸又问道。
“没有!”萧信的声音,有气无力。
这是实话。
满宠留下的纸稿里,仅仅是做出了一个猜测——昌邑吴氏。其理由,一则吴氏以魔法立族,显然更擅长这些献祭之法,其二,则是吴氏势力,在昌邑位居第三——那些落在后面的,总是会更加不安分一些。
不过,这里面,全是无端的臆测和猜想,捕风捉影的味道太浓,只能勉强做个参考。
“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能柳暗花明呢?”
萧信无奈地安慰自己。
……
天亮出门。
萧信脚步猛地一顿,于身后不及停步的臧霸猛地撞上,脚下一个踉跄。
他也不回头,而是有些呆滞地看着身前。
面前,那名曾与臧霸挑衅的魁梧少年跪于地面,上身挺得笔直,犹如一座冰冷石碑。
“在下杨凤,十八岁,星枢中境魔剑士,希望能成为萧信大人您的扈从!”
他猛地垂下头,做出恳求姿态。
萧信注意到,他的衣衫已被露水沾湿,睫毛上也透着湿意,显然至少半夜时就跪在这里,甚至是跪了一整夜,以示自己的诚意。
“为什么想成为我的扈从?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让我信服的理由。”稍稍恍惚之后,萧信脸上恢复肃然,冷静地问道,“以你的本领,完全不必寄人篱下。”
他心中已有打算,如果对方说他周身外放王霸之气,亦或是头顶冒出青光,萧信一定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他踹翻,然后转身离去。
成为扈从,就意味着交予对方生杀予夺的权利。
萧信不相信,有人会愿意没来由地付出这些。
除非,他有更大的诉求。
萧信以为他会犹豫,哪知道,杨凤竟是出奇地果决,显然早已思考清楚,准备全盘托出。
“原因,就在这里!”他猛地扒开衣服,露出衣服下的皮肤。
“嘶!”
萧信和臧霸的眼睛里,骤然有一团幽深莫测的黑暗弥散而开。
犹如置身蛇巢,杨凤的皮肤上,是无数扭曲纠缠的独眼巨蟒纹理,形成一道道深黑漩涡,散发出叫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可以清楚看到,皮肤有下一道道赤色狂暴斗气不断游窜,却每每被镇压,发出无声的哀嚎。
“这是——罪枷!你是骊山刑徒的后裔!”萧信猛地反应过来,失声说道。
他略有耳闻,昔年秦始皇当年一扫六合的战争中,获得了大量奴隶,其中不乏绝顶强者。为防止这些强者作乱,嬴政勒令李斯出手,为所有奴隶施上这封印力量的“罪枷”,然后驱至骊山修建皇陵。
而这“罪枷”的阴毒之处在于,其效果,同样会出现在被施加者的后裔身上,代代相传,仿佛血嗣诅咒。
“我族先祖曾多方查证,能够驱散‘罪枷’的,唯有祭司。但我也曾求教了许多祭司,他们都做不到,”杨凤的眼神中,忽然透出火热之意,“但是,我确定,你能做到!我看得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是一名真正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