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可来过C单元,田程程圣诞假刚开始时来过C单元,李凯的狐朋狗友是常来,就算沈畅也带过同学回来一起念书。但路北北请自己的同学来宿舍,还真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这么晚,十点多。叫何雨晴的女生和几人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北北进了房间,313的屋门关上了。厨房里的婆婆拿着炒勺看看313,又看看餐桌边的夏冬青和沈畅。
“北北最近真的不太正常。”孙伯君说。
“婆婆,你怎么比女人还八卦?”夏冬青说,“她不就是带个同学来宿舍玩嘛,又不是男的。”
“男的我就不八卦了,这时间不是正好?”孙伯君说。
“为什么正好?”沈畅问。
“学神,不要让这个世界的污浊毒害你天使一样的心灵。”夏冬青说,“可是婆婆,你的世界里就只有男欢女爱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有什么问题?北北还比我大一点点呢。”孙伯君说,“不,我就是纳闷,路北北居然还能在网络游戏以外的地方认识朋友。”
夏冬青一笑,她想说路北北其实没那么足不出户,但想了想似乎真的是。上学期开学疯跑了一个月后,她除了打游戏就是窝在宿舍里写三文鱼的作业,真的从没听说过她参加什么班级活动。连周小玉这个朋友都是圣诞那件事过后,他们几个才听说的。
“不过这个何雨晴我记得。”夏冬青又说,“路北北应该和她还比较熟吧。期末考试她们一起对的答案。”
“啊,我也记得了。”沈畅说,“冬青,你跟我说的是这个何雨晴学习还不错,但六道选择题也一下错了四个。”
“他们商科混日子的多。这学校的商科我就不知道怎么开起来的,是不是今年才有的新专业?”夏冬青说,“不过是她同学没错了。”
“不,我不是故意要八卦,我是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孙伯君又说。
“怎么了?”
孙伯君招招手,夏冬青和沈畅凑到婆婆身旁。
“路北北的事情应该圣诞时都传遍了。”孙伯君说,“虽然她自己好像不怎么在乎,但我一直担心她开学时见到同学会尴尬。这会儿她带同学回来——”
“所以这才是好事。”夏冬青说,“你还叫我们都不要提起来,但是北北现在聊起过去的事,自己一点也不避讳。我说婆婆,她自己问心无愧,咱们太刻意了的话反而更尴尬吧?”
“这个。”
孙伯君挠挠头,转过身又开始刷锅底。
“好吧。”他说,“这个何雨晴吃饭了吗?还有路北北呢?这会儿饿不饿,需不需要做点夜宵?”
“厨师大人稍安勿躁,小的这就去打听。”夏冬青说。
“不是打听。”孙伯君说。
“懂了,小的这就去押她们过来吃饭。学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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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女生一起挤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路北北突然找回了点大学宿舍的感觉。她忙着收好一地的打印纸,她们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散了。
“你看,都是英语习题,都是他上学期留给我的。”她向何雨晴说,拍拍这一摞纸。“这条三文鱼管得就是太宽了,连我的英语都要管。”
“那他可真负责。”何雨晴答,“对了,我还听说过他给你改过作业,上学期统计课的论文?”
“是啊。我的英语太差了,他看不下去了。”路北北说,“你们的导师也会给你们改吧?”
“有的人会,有的不会。我的就不会。”何雨晴说,“北北,我真羡慕你。”
“对你们学习好的人来说,这种老师当然好。”路北北答,“可是放在我这里真是糟践了他。”
何雨晴就笑笑了。“对了。今天下课时他和你说了本书,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什么书呢?”
“书?”
北北一指书桌,那本厚砖头躺在那里。“就那个。”
何雨晴去认真地翻了,路北北坐回床边,而沈畅和夏冬青对望一眼。她们两个自觉有什么事情心照不宣。北北看看她们,眨眨眼,而夏冬青摆摆手示意她一会儿再说。书桌那边,何雨晴又转过身。
“北北,这是西蒙教授的书啊。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呢,里面也都是他写的笔记吧?他把他的书给你了?”
“借我了。”路北北说,“他说是他上大学时候用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一翻我都怕掉页。”
“他人可真好。”何雨晴说。再抬头看看,书架上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角放着几页谱子。
这就没什么兴趣了。出于礼节,她还是随口问了北北这是不是你弹琴时用的谱子,北北说了句不是。“我同学的。”
“那你教他们弹吗?”何雨晴问。
“对。”路北北答。
“啊?那你不是可以做钢琴老师?这也很赚钱吧?你为什么还要来英国读书?”
一时哑口无言,连夏冬青和沈畅都对望一眼。路北北耸耸肩。“不想做老师呗。”
又是疑惑的眼光,但何雨晴没再问下去。书架上似乎还少些东西,她又问:“北北,你不考CFA吗?我看你这里都没有CFA的书。”
“那是什么?”
路北北眨眨眼,何雨晴转过身,居然是惊呆了。“金融分析师认证啊,国际承认的。你不知道?”
“我——那个,其实我是文盲。”
路北北答,十分坦诚。“我上学期连考试都没及格,还考什么证?”
“那你更应该赶紧去考一张。”何雨晴重复道,“考下来,你就能去投行。”
“我为什么要去投行?”
目瞪口呆。“为什么不去?”
“我又进不去——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啊,那都得是什么样的人?至少是学神那样的吧。”
路北北说着看看沈畅,而沈畅居然也是一脸呆滞,看着何雨晴。
“同学,你刚刚的意思是,只要考下CFA,就能去投行?”学神问。
“对啊,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去?那就去考啊。”
“我知道,但我没有见过只凭一张CFA证就进了投行做分析师的。”沈畅说,“你不能误导北北,而且你自己也不能太看重这张证。想进投行,你还是要先把基础课业学好,尤其是数学。另外,国内国外的投行招聘条件也不太一样,你要先想清楚想去哪里。”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路北北咳嗽两声。“那个,学神,雨晴她——其实特别想进投行。我猜这事情你懂,你们好好聊聊?”
“你是学什么的?”何雨晴重复道。
“这是咱们学校金融工程专业的第一名。”夏冬青突然说,拍拍沈畅肩膀。
再次惊呆。何雨晴看看沈畅,再看看夏冬青,最后看看路北北。“你们都是室友。”她说。
“是啊。”路北北答。
“那你岂不是很多课业问题都可以问她?而且将来你们还会有联系——对吧?”
“我想也是。”夏冬青说,“而且学神有得是事情要求北北呢。”
“真的?”何雨晴问。
夏冬青望向沈畅,学神就真的点点头。
“北北,你运气真的好,真的。”何雨晴说,“我还听说李凯也住这里,是吗?”
“咦,你还知道少爷?”夏冬青问。
“商科谁不知道他?”何雨晴说。
“那你知道我们这位夏工吗?”路北北突然问,她也拍拍夏冬青肩膀。
“夏工?”
“工程学院机械工程专业本年度唯一一位中国女生,马上准备申请工作了。”路北北说。
“我听过!”何雨晴说,“他们都说工程专业有个女生,特别漂亮,特别能干。原来就是你?你找到工作了?”
“还没。不过我没想到我居然也是名人。”夏冬青说,“我自己都要被我自己吓到了。”
“很快的,你们工科好找工作。”何雨晴说,“对了北北,我告诉了你CFA的事情,那你能不能——把西蒙教授那本书借我看看?”
夏冬青和沈畅又对望一眼,而路北北一下笑出了声。何雨晴看看她们三个,莫名其妙。
“那是他的,我不好借出去,但是你可以抄个书名。”路北北笑着说,“但是学校图书馆里肯定有。”
何雨晴点点头,但有点失望。她用手机照了书封面,又翻开内页照了几张照片,夏冬青看着,突然喊了一声雨晴。她吓了一大跳。
“什、什么?”
“书名你应该记下来了。”夏冬青说,“那咱们就说正事。我们大厨给你备了点夜宵,咱们去厨房吧?”
她说着站起身,轻轻拉过何雨晴,又向路北北和沈畅招招手。沈畅跟上去,路北北愣了一下,也跟过去。而何雨晴又回头看了一眼她。
“你运气真好。”她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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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雨晴离开了,她好好吃了一顿夜宵。英国这边能吃到中国菜不罕见,但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中国菜,实在是意外之喜。
而路北北送走她,回到C单元厨房,两个女生坐在餐桌边望着她。
“北北,你的同学挺特别。”沈畅说。
“她今晚是来干什么的?”夏冬青问。
“听说商科不讲究读书,但很讲究社交,中文叫人脉,英文叫social。我也是新学到的这个词。”路北北说,“我猜何雨晴在和我进行社交活动。”
“这社交有点尴尬。”夏冬青说,“感觉就像回到了中学,一群好闺蜜围着你问,昨天你去哪里上了补习班,今天又买了什么新习题册,明天还打算去哪里找个家教。然后轮到你问她们的时候,她们就一句话都不说,全在打哈哈。”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沈畅说,“而且这真的挺像中学时的感觉。她跟你说了CFA,就觉得这条消息可以拿来和你换那本书。她还想看书内页,想照照片,结果还是偷偷地照。”
“是啊。那要不是北北的书,是我的的话,我就直接告诉她你拿走去复印。”夏冬青说,“我看她会不会不好意思。”
“你们也说了,这是中学生的做派,那为什么不能爱护一下中学生呢。”路北北说。
三个女生互相看看,最后点点头,好像有理。孙伯君这会儿端了盘水果来,几个人就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对了,刚才那个何雨晴,她说她知道夏工,知道少爷,学神一报名号,她也被震惊了。可她就没提过我?”
“连我她都知道?”
李凯问,难以置信。他刚刚回宿舍,厨房里坐着剩下四个人,他就赶紧来凑热闹,这才听说了有新客人。
“是啊,少爷,同是商科,但是不是同一个学院。你的名声已经传到我们这里了。”路北北答。
“一定不是什么好名声。”李凯说。
“很好,你有自知之明。”夏冬青说,“我猜也就是富二代,阔少,特别有钱之类的?”
“其实是因为少爷曾经头顶仲君从海德公园走着回了宿舍。”路北北说,她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时候少爷的名声在我们班里就传开了,叫顶鸟狂魔。”
“嘿,我猜到是谁了。你们班里那几个小子,我知道。”李凯说,“居然背后给我起外号。明儿我就找他们算账去。”
“别说少爷的事了,到底提没提我?”孙伯君问。
“没有。”路北北说,“但是我猜你已经征服了她的胃。你没看她最后连锅底的汤都盛出来吃光了吗?”
“这点我从不怀疑。”孙伯君说,“很好,我和你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果然只剩我是落后分子。”路北北说。
“不,你把我们这些天才吸引到了一起,这就是你的自带光环。”李凯说。剩下几个人一片嘘声,李凯赶紧把盘子里切好的苹果块分给大家。“没我的事,绝对没有。”他说。
“北北,可你也是啊。”沈畅说,“你的琴弹得多棒。”
“这事我真的算不上,我只是运气好——啊,果然是运气。”
路北北咬着苹果,恍然大悟。“没错,我身边都是很有才华的人,小时候碰见的那一个更是真正的天才——我是不是真的把运气都用在这种地方了,所以考试连蒙六个C都不行?”
“真正的天才。”夏冬青说,“你说的是你认识的那位德国留学的钢琴家吧。舒远明?”
“是。”
“学神后来和我们说了,他真的不是一般人。”夏冬青说,“她说她听过他以前弹琴的录音小段,学神,你当时说的原话是什么来着?”
“永远追不上——当然,我听北北弹琴,我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岂止。”路北北说,“我听他弹琴,那感觉就是绝望——从此我认识到我自己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衬托你们这些人。老天爷果然都是把一切安排好的,要有红花,也要有绿叶。”
“北北,你这么信玄学,不如改行去算命吧。”夏冬青说,“我看比学商科靠谱。”
路北北真的又掏出了那个兔子脚要梳毛,夏冬青一把把她手腕推回去,连着兔子脚带着路北北的爪,一起塞回口袋。
“若非特例,大家其实都是普通人。”她说,“有天赋或者有运气,只是不努力的借口。”
“我喜欢你这句话。”路北北答,“但如果努力就够了——”
她没说下去,迟疑了一下,转而笑了笑。
“对,努力其实就该够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