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夏冬青刚刚在办公室坐下,一身湿透。她要去的教学楼就在主校园里,和路北北不是同一条路,但依然顶着风。试了两次都没撑开伞,她干脆就一路冲了过来。
幸好老师还没到,大概也是被雨拦住了。她整理整理衣服,放下伞,看着水滴在地毯上慢慢洇开。
还是路北北有先见之明,带了件雨衣来英国,夏冬青想。谁知道这里居然没雨衣卖呢。
她又想起刚开学时那段日子,那时路北北并不像现在这样总是宅在房间里。开学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她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
但一个月后,路北北突然宅了起来,沉迷游戏足不出户。夏冬青去找她,也要敲半天的门她才听得见。某天她承孙伯君的要求,去叫路北北吃饭。出了厨房门,对面就是313室,夏冬青还没抬手敲,她就听到屋里有路北北的微弱声音。
我很好,我很喜欢伦敦这里,我挺开心的,马上要上课先挂了。
几句简单的答话,夏冬青以为那只是北北父母打来的电话,全天下所有挂念远行儿女的父母都会打的电话。但话音刚落,她听到北北一下倚在了门上,又顺着门坐在了地上。
而后是隐约的抽泣声。
那天夏冬青敲了很久的门,可路北北一直没开。夏冬青隔着门问她怎么了,路北北的回答是没事,是一切都好,是自己想家了。她仍旧敲门,路北北最后回答说自己想睡会儿,就再也没了声音。
就是那时起,夏冬青想,路北北也许需要人帮一把。
那之后她就很想带着北北一起去图书馆读读书,因为学生毕竟需要张文凭,但路北北从来不去。“我不喜欢念书。”她说。
“没有人喜欢念书,但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啊。不然你怎么毕业?”
“毕业真的需要发愁吗?”路北北问。
“国外大学可不像国内那些水货,随随便便就能毕业。这里是宽进严出。”
“可你看我的专业,商科,不就是混文凭用的?”
“可——这也不是你不努力的理由。万一你真的没毕业呢?我可没见到谁天天打游戏还能好好毕业的。”
“你为什么要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呢。”路北北反问。
“如果你不想读书,那你都不该来。”
“你问对了。”路北北答,“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天,路北北说完这句话就回了屋,313的屋门关上了。夏冬青叹了口气,而沈畅抓着裙角,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学神,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吧。”夏冬青说,“你觉得呢?”
学神沈畅手中,裙子角一折又一折,普通的筒裙活活被折成了百褶裙。夏冬青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其实北北她很聪明的。”沈畅说,“所以你说的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啊?”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劝她,也没有什么意义。”沈畅说,有点紧张,“我是说,因为她很聪明,所以,她知道她要怎么做。你劝她,她也不会听。”
“北北很聪明,这个我倒是知道。”夏冬青答,“你看,和她聊天其实不用说废话,她反应特别快。”
“对。你们两个聊天,经常说得特别快——不,我不是说你们语速快,我是说,你们有时说的话,别人还没有明白,你们就已经跳过去了。”
“不是跳过,是她也是过来人,不用多解释。”夏冬青答。
“她过来了哪里?——啊,天啊,难道她也像你一样,是保研失败出来的?”
“应该不是。”夏冬青说,“但是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她给我的一些感觉很像我当年的状态。就是我保研失败的那一阵。那时什么都不想做,世界都黑暗了。”
“这么说的话,她不能算过来人。”沈畅说,“她在过,但是没过来。”
“是,她还没走出来,也许需要人帮忙。所以我才总是想拉她去图书馆。她总得向前走出步子才行。”
“可她自己明显不愿意。”沈畅说,“你拉得动吗?”
“拉不动也要拉。”夏冬青说。
她那时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她发现自己真的低估了路北北混吃等死的能力。她就是死活躺着,不起身。越是这样其实越需要搭把手,两个月过去,夏冬青越发确信这一点。
但她也越发觉得,自己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办公室里,夏冬青的导师还没出现,雨对他的阻碍似乎不是一星半点。地毯上的雨水这会儿已经全干了,夏冬青拿起雨伞,塞进电脑包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换导师,那就盼着路北北换个好点的导师吧。至少得是个愿意照顾她的人,能搀她站起来,让她迈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