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那个——”
厨房里,李凯看见路北北,赶紧放下手里那盒生肉。他是来厨房觅食的,但厨房这几天实在安静,他找到的又都是生食,没人给他做。少爷正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肉弄熟,路北北推门闯了进来。
一时无言。两人对着看了几秒,少爷挥挥手。“我们是清白的。”他说。
“我们当然是清白的。”路北北答,“老党员带着落后分子一起吸**神鸦片,有什么问题?”
“可别叫老党员了,我过敏。”李凯说,“但你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拯救你于危难之中了?不然一下午连着晚上都没有网,你要无聊死的。”
“是,谢您救火之恩。”路北北说,“我看你U盘里游戏不少,改日咱们全通一遍。”
“没问题。”
确认了一件重要的未来计划,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一起在餐桌前坐下来。
不过这会儿似乎有点过于安静了。“都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人呢?”北北问。
“婆婆在伯明翰,夏冬青和沈畅去学校听音乐会了。”李凯答。
“她们两个还真去了?”
“可能那天,夏工也受了刺激,吧。”李凯说。
周五那天,除了一直没回来的沈畅,每个人都留下了内心创伤。婆婆当天下午就拎着菜车上了去伯明翰的火车,夏冬青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了学校实验室,路北北自己则和李凯在游戏里逃避人生长达一下午加一晚上。第二天早晨睡醒,打着哈欠刚一进厨房,路北北又撞见夏冬青正向沈畅描述秘书来时的情景。末了,夏工感叹说自己也想像婆婆一样去哪里散散心,沈畅便问她要不要周日和自己一起去听学校社团的音乐会。
“古典乐的音乐会,一定能让你冷静下来。”她说,“有一些论文论证过的。如果你不是研究样本里的离群点,那么听古典音乐应该对你的心情有一些正效应。”
唯有和学术沾边的东西,沈畅能表达得很专业。夏冬青摇摇头。“可古典乐我一点都不明白,搞不好会睡着。到时候会不会有点尴尬?”
“你就是为了平静一下吗,睡着不是很好?”沈畅说。
这玩笑开得不错,夏冬青居然笑了一下,沈畅立刻开心了起来。再接再厉,她又望向正在翻找冰箱的路北北。“北北,你一起去吗?就是明天晚上。”
“不。”路北北咬着面包答,“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不能玩手机游戏,连信号都没,还得穿礼服,还会一不小心就睡着,还会被鼓掌声吵醒。有什么可去的?”
“你很有经验的样子。”夏冬青说,“什么衣服算是礼服?那种很夸张的大长裙子?”
“上台的人才需要穿礼服。”沈畅说,“冬青,你穿正式一点就可以了。”
“不是太休闲的衣服就行,你不要穿格子衬衫——就是现在这件。”路北北答,“夏工,我还是劝你再想想。没兴趣的话很无聊——对了,都是什么曲子?”
“巴赫专场。”沈畅答。
“我的天。夏工,带着枕头吧。”路北北说,“业余的学生团的巴赫,包你一夜安眠。学神,你也是,你怎么就想起听这个来了?换个重金属团,你至少不至于睡着。”
“是因为你。”沈畅说,小心翼翼,“我也想像你一样,听明白人家弹琴时在想什么。”
“嚯,北北,你还有这种功能?”夏冬青说。
“我没有。能不能听懂取决于弹琴的人好不好,学神今天晚上十成会失望。”
路北北说。她终于翻到了喝得还剩一点点的一瓶中国城才会卖的清淡饮料,举着瓶子一边喝一边回了房间。
完全不相信夏冬青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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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去了。”李凯重复道,“听说余可也跟着夏工去凑热闹了。”
“余可?那幸亏婆婆不在。”路北北说,“不然我们两个要倒霉了。”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婆婆老佛爷的菜刀,从菜刀想到灶台,从灶台想到炒锅,从炒锅想到炒锅里的饭菜,于是肚子一起叫了起来。
无可奈何,路北北往桌子上一趴。“少爷,你想吃点什么?”
“反正我不吃英国快餐。”李凯说,“吃了一周末了,今晚我宁可饿死在厨房。”
“那咱们做点吃?”路北北说,“我一天都没吃饭了。”
“你也一天没吃饭?”李凯问。
“我打了一天游戏啊!你也?”
“我钱不是花没了嘛?所以才睡过去的啊!节省体力减少消耗!”
少爷的短途行花钱花得太随性,最后不得不提前滚回来睡觉,还患上了突发三文鱼过敏的隐疾。病不是问题,可钱没了,立刻束手束脚。往日打出租车直接不要找钱,现在坐个地铁都翻不出硬币,只得去哪儿都走路。吃饭也是数着顿,数着日子。合计下来,周日少爷干脆就睡了一天,省钱。
“那咱们就做点呗。”路北北说。她翻了翻冰箱,有菜有肉。孙伯君走的时候也明明叮嘱夏冬青做的,可不知为何夏工一直罢工,大家只好吃外卖。
“等会儿,北北,你做?”李凯突然问。
“别小看我啊,我自己过了半年多的日子呢。手艺虽然不如婆婆,可是也不会让你吃两口就不想吃了。冰箱里有排骨,婆婆的调料肯定齐全,咱们炖一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凯说,“我是说,厨具只有婆婆的啊,你有锅吗?”
路北北一下语塞。两人一起望向灶台。没开灯的昏暗厨房中,几口锅从大到小依次排列好,连锅底都闪着微光;筷子勺子铲子菜刀在墙架上排成一列,两条干净的毛巾搭在旁边,平平整整有棱有角;碗架上,他们几个每天按伯君婆婆的要求过三遍水,涂三遍洗洁精,再过三遍水,最后再用三条不同的擦碗布擦三遍的碗和盘子整齐地叠在一起。
路北北突然意识到,除非他们在外面买着吃,否则连早餐都是婆婆亲手做的。他们几人就没碰过厨具,现在更不敢碰了。
“夏工先见之明。”她说。
“可咱们两个怎么办啊!”
大少爷哀嚎不已,路北北掏出手机看看。“明天周一,婆婆肯定得回来上课。”她说,“婆婆那么舍不得女朋友,肯定周一早晨才坐火车回到伦敦,他早晨就一个小时的课,十点就下课,买菜三十分钟,路上总共算二十分钟,和仲君打招呼喂食五分钟,和女朋友发微信但是女朋友没回复,失望一小时。失望过后激情爆发全身心投入事业,十五分钟就可以做好饭,所以——”
她算了算。“那就应该是十二点零五分。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分,最快的话,十救个小时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就能吃到中国饭了。少爷,要不你再睡一夜,我再回去打打游戏,也睡一夜。咱们熬过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我一分钟都熬不了了。”李凯说,“我就要死了。”
他伸手去抓那盒生肉,撕开就要直接吃,路北北赶紧抢过来。“少爷,饿才再饿十九个小时十五分钟,吃生肉你进医院就不止这么久了——要不咱们去中国城吃中餐?贵是贵了点,大不了下个月你再——”
下个月。一道闪电横贯脑海,少爷猛地坐起来。“今天几号?”
“二十九。怎么了?”
“都二十九了?”
大少爷简直不敢相信。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登时精神焕发。“走走走,去中国城!”他说,“什么贵不贵,那都不是事,我请客!”
“什么情况?”
“月底了!我有钱了!信用卡的金融月你懂不懂,我能接着刷卡了!”
李凯如此兴高采烈,惊动了阳台上的仲君。虎皮鹦鹉伸出头来叫了一声,李凯立刻冲它一挥手。
“没你的份!人都要饿死了,鸟跟着凑什么热闹?”
愤慨无比的仲君跳出窝,扒着阳台外门开始啄,敲得玻璃沙沙响。李凯只装作听不见,又拍拍北北。“快,给夏工发微信,给学神发微信,她们听完音乐会咱们就去!
“音乐厅里没手机信号的。”路北北说。
“那咱们去音乐厅门口等她们!走!”
不由分说,少爷扔下那盒生肉,拿出睡了一天才攒下来的力气拉起路北北就往外跑。最近他看上了多年梦寐以求的东西,因此一直在攒钱。吃不敢吃,喝不敢喝,大好的读书周假期也只能在家睡觉,过敏的隐疾倒是慢慢痊愈了。
但今天已经是二十九号,月底,信用卡马上就要有新的额度。攒钱固然重要,人也得留条命好让自己有机会把攒的钱花出去。明天的日子明天再想,少爷得先把这三天的饭一顿吃回来。
还等什么?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