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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踏花尽兴而归的封小勺,最后不出所料的来不及赶回家,遂携燕云霄一起去了朱正贤家,借他的信鸽给家人报个平安。看着朱正贤那副老鼠见了猫似的小心翼翼的神情,封小勺的内心很是过意不去,所以稍微与姨父姨母寒暄了几句,婉言辞谢了他们留宿的好意,又与燕云霄一起走到城中繁华地带,打算随便找间客栈歇一宿。

从朱正贤家出来后,一路上察言观色的燕云霄,看着封小勺那一脸愧疚的郁闷的表情,心中暗自笑了好久,幸好她不知道自己对朱正贤做了些什么,否则依她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暂且就让她先帮自己担着这黑锅吧!

此时,封小勺心里烦恼极了。虽然姨夫姨母表面上不会说什么,可上次对朱大哥动粗,自己毕竟理亏,现如今又看到连这个木头大哥都对自己小心翼翼的,这让她甚是窝火。虽然她嘴上拒不承认自己脾气火爆了点儿,但在心里却是暗暗着急,自己这脾气也确实要改改了,不然还真不是小弟气自己,真会没人敢要了。

春季的傍晚,空气中还是带了些许冷冽之气,燕云霄看着牵着自己的封小勺沉默无声的沿街直行,基本都不怎么抬眼找客栈,有点儿哭笑不得。索性便不再管封小勺,任由她牵着自己漫无目的的闲步在县城的街道上,只把自己的双眼仔细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只不过她那眼色却时不时瞥向她们身后的街角转弯处。

也不知道她们这样在街道上走了大约多久,直等到肚子饿了的燕云霄撤回目光来,便见到封小勺正看着眼前那大红灯笼映照下的“喜客来”三个字,微微哂笑这对自己说道:“这客栈的名字取的倒也实在,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住着吧。”

燕云霄回报了个笑容,赶紧点了点头。

那客栈的老板娘见有客上门,忙堆了一脸的笑意,热情的招待着她们二人,封小勺直接无视那些奉承掐媚之词,只言简意赅的要了两间比邻的上房,顺便让送些热水。

倒是燕云霄颇为不满,只嚷着肚子饿了,也要店小二先帮送些好酒好菜到封小勺房里去。

在客栈封小勺的房里,看着这一大桌子的酒菜佳肴,封小勺不由得瞪了燕云霄一眼,这么多东西,两个人吃得完吗?又在心里仔细盘算着这一桌的花费后,叹道,这得浪费多少粮食啊?

“小勺,你怎么啦?你肚子不饿吗?还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燕云霄看着封小勺只看不吃,心下一慌,忙出声问道。

封小勺摇了摇头,坐在桌边,拿起筷子,看着这无从下手的饭菜,冲燕云霄展颜笑道:“不是,都是我爱吃的,就是你点太多了,我们就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的。下次别再点那么多,浪费了多可惜啊。”

“好吧,你喜欢就好。来,喝点儿酒呗,这是我让店小二特意去买的好酒。”

语毕,燕云霄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与封小勺各到了一杯。这也是燕云霄从封连城那里得来的消息,他姐封小勺最喜在春冬季节,陪老爸小酌几杯。

“……”

封小勺简直无言以对,燕云霄怎么对自己的喜好知道得这么清楚啊?而自己对她还基本上处于无知的地步,心想,还是等明天再问她吧,今天她们都玩的累了。

瞅着吃过了晚饭还不肯离去的燕云霄,已经哈欠连天的封小勺瞪圆了眼睛,颇为无语的冲她说道:“你干嘛还赖在这里啊?你的不是在隔壁吗?”

燕云霄不怀好意的笑答:“睡觉啊,不然你觉得我留在这里还能干吗呢?”

封小勺闻言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睡意也被吓走了一半,这也太快了点儿吧?哪有才认识没多久就睡在一起的?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啊?

要跟另外一个人分享自己的床,这是封小勺根本就不会去想的事,她觉得自己肯定会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会半夜冷醒的。自己睡觉的生相本来就不雅,还喜欢蹬被子,她可不希望被人家知道,所以她从来都不愿意跟人同床而睡。而眼前人的话,却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封小勺正在思量着如何跟燕云霄开口让她回自己房里睡又不能让人家误会什么的时候,那一直在那里看着她一脸纠结的燕云霄,白了她一眼,无奈的开口化解了此时的尴尬:“小勺,你还真是让我说什么好啊!你不会还没察觉到吗?从重塔山上下来后,我们就被人盯了一路。还有,你想哪儿去了?谁说要跟你睡一张床上了?你睡床,我在桌子上趴着就可以了。”

“嘿嘿,这样啊,那家伙在哪儿呢?”

闻言吓了一跳的封小勺起身就欲开窗向外察看,燕云霄急忙冲过去拦住了她,哭笑不得的冲她直嘀咕:“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失啊,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你这样开窗,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我们在明,人家在暗,连是敌是友都不知道,你这不是自己往危险的地方站吗?”

封小勺闻言只得吐了吐舌头,不服气的辩驳着:“你早说不就得了,还怪我莽撞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燕云霄闻言,只好在心里一声长叹,这家伙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是这般死活不觉得自己错了的蛮不讲理?

见燕云霄半天不做声,只一脸无语的看着她,封小勺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笑道:“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嘛!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云霄?”

听着这略带乞求讨好的语调,燕云霄只觉得好笑,但却故意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冲封小勺说道:“眼下我们在一起比较安全些,熄灯睡觉,等着人家找上门呗!”

“嗯嗯,你说的没错。嗯——,你有解魂散之类的可以防范被人用迷香迷倒的药丸没?”

燕云霄听到封小勺此语,心内感慨万分,纵使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冒失莽撞却又心细如发,总能在第一时间预料到后面的事情迅速做出应对之策,这才是那个虽屡生事端却总能全身而退的古岚枫的准接班人嘛!若不是,她的三师哥背叛了她,那么现在古岚枫的第二十七任星主就是她封小勺了吧?但,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心思如此细腻,考虑事情十分周详的她居然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阴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燕云霄有很多想问的问题要问身边人,同样的封小勺也有很多要问她的,她都感觉到了,只不过两个人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而已。

今夜,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燕云霄突然感觉脸上一热,带着一丝恼怒半分羞涩的瞪了眼前人一眼。

趁机偷了个香的封小勺,看着终于回过神来的燕云霄,嬉笑着贫道:“怎么啦?是不是觉得你老公我太聪明了,被迷住了?”

“哼,你少臭美了,谁说我要嫁给你了?就不能你做我媳妇?”

“诶?你怎么能这样啊,是你自己要以身相许的,当然我是老公啦!你不乐意啊,我还不乐意了呢!”

“什么嘛,我才不跟你乱扯了。嗯,我倒是随身带了回魂香,不过好像量不够,药效只能维持三个时辰左右,现在服用的话太早了。”

“这样啊,那我们要等到夜深了再服用吧,不然的话,还是会中招的。”

“嗯。眼下也只能这样了,那你不睡觉吗?”

“嘿嘿,云霄你不睡,我怎么好意思睡,大不了我陪你一起聊天呗!”

虽然封小勺的气质秉性跟言行举止很像一个男子,但她骨子里流淌的温柔善良与敏感细腻却是无可挑剔的女儿性子。所以尽管大多时候封小勺总习惯一身轻装打扮,这使得她从背影上看去颇像个男子,但明眼人都可以从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上分辨出来,这是个地地道道的率性爽直的大姑娘!

看着又走神的燕云霄,封小勺忽然端正了身姿,给桌前两人的杯中添好了热茶后,向燕云霄正色问道:“云霄,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你能告诉我吗?”

燕云霄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声应道:“你想知道些什么,你就问吧,我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

封小勺从燕云霄的眼中读出了那份真诚与值得托付的信任,遂整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出了内心的诸多疑团:“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我们是什么关系?在我身上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而这一切是不是跟‘古岚枫’,一场大火还有一个女人有关?为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一口气提出这么多的问题,封小勺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了起来,那些在白天还能勉强支撑住的头晕目眩,现在随着被抛出来的诸多问题一下子在她的脑海中一股脑的全爆发出来,封小勺死死的撑住桌角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太想知道这些事情了,但是事与愿违,在昏睡过去的时候,封小勺只隐约感觉到了燕云霄温暖的怀抱和急切的关怀声,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黑暗……

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燕云霄看着还是毫无要醒转过来的封小勺,只急得在房间里乱转,手足无措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忧心如焚。只能让店小二一次次的送来干净的热水跟毛巾,为那正模糊地胡言乱语的封小勺拭去自她额头眉间滑落的滚滚汗水。

怕房间里的烛光太暗,燕云霄又让店家送了一对新烛点放在房中,映照得房内如同白昼。

从封连城那里知晓,封小勺的昏厥只能让她自己自然清醒,不能随便用药,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燕云霄,此刻恨不能替床上的人儿来承受这种痛苦。

昏睡中的封小勺正在经历着什么,燕云霄不得而知,单从她那紧缩的眉头,惨白的面色与慌乱的呓语就可以知晓,这并不是些什么美好的事情!

燕云霄不由得握住封小勺的右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再也忍不住满心的酸楚跟委屈,伏倒在封小勺的怀里,眼泪决堤而出。

而在燕云霄正哭得混天黑地的时候,在这座城池的某个不知道地儿的高处,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玉笛声。笛声呜咽低沉,似怨妇恨弃,如离人怅归,直引得城中还未睡着的人儿纷纷心伤叹气,一时间城中愁云笼罩,夜色无光。

哭够了还趴在封小勺身上的燕云霄,忽然听得身下的人儿出声呢喃着什么,便抹了一把眼泪,屏住抽噎,仔细听着,入耳的是一首自己没听过的小词。

“微风细雨淡雾,戏水乱蒲双鹭。孤舟寒窗日暮。归家何处?依柳残酒一壶。”

燕云霄闻声不觉惘然,听这格调应是出自封小勺之手,只是她怎么会突然吟出这么一首天净沙的小词来?

正当燕云霄想要抬头起身查看身下人的情况时,刚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的封小勺却紧紧地抱住了她,语气淡然却不容拒绝的开了口:“别动,就这样抱紧我,抱紧我!”

燕云霄依言躺在了她的怀中,感受着她心脏跳动由剧烈渐渐转为平稳,房间里静静的只能听到两颗渐渐节奏同步的心跳声与呼吸声,这一刻,是如此的安宁而美好,燕云霄真的好想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

躺在床上的封小勺,正呆呆的盯着床帏顶出神。意识模糊的中的她听到了这城中飘落的玉笛声,竟突然想起了一幕熟悉而陌生的场景,在一片水天一色的空间里,有一个身着紫袍的青年男子,大口大口地灌着壶中的酒水,在夕阳西下的柳影下,目光苍凉失落,身影萧索孤寂,只看得她也感同身受,遂接过那人扔过来的残酒,一饮而尽,在水畔柳旁的轻舟寒窗下,挥笔刻下了那人此刻的形态!

传入耳中的这首小曲,就是那人那时的心境的真实写照,只是那音容虽无比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与那人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却独独记不起来那人的名与姓!

而在燕云霄与封小勺正贪享着这片刻的温柔宁静的时候,丘田县的钟楼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掩藏在钟楼的阴影里,望着她们客栈所在的方向,似是轻声叹了口气,握紧手中的玉笛,悄无声息的转身,带着轻微的拖曳声下了楼。

喜客来客栈的楼上雅间内,桌上的新烛突然爆了烛花,房内的光线闪烁了一下后,黯淡了不少。

燕云霄听得声响,心下顿时一寒,暗忖这可是个不好的兆头!

察觉到她突然紧绷的身体,封小勺不由开口轻声问道:“云霄,你怎么啦?是不是你这么趴着不舒服了?要不你也躺上来?”

燕云霄正欲回答,却突然感觉到身上有股酸软无力感向四肢蔓延,不由得心下着急,糟了,怎么忘了吃回魂香了?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模糊听到了有人撬窗而入的声音,还有那一点点走近的带着些许拖动的脚步声。

日上三竿的时候,床上的燕云霄从酣睡中悠悠醒来,迟钝了片刻,随后立即尖叫着奔出了房门,床上只有自己,而封小勺不见了!

燕云霄发了疯似的把丘田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封小勺的丝毫身影,盲目折腾了半晌的她,不得已回到客栈封小勺的房里。

看着这件客房,终于冷静了下来,脑海中仔细回想自己醒来后所有的细节。

然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带走封小勺的人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原因是他不仅细心的把自己平放在床上,脱下了她的鞋子,为她盖好了被子,而且她的布袋中的抑制花香过敏的丹药少了一瓶,这可是专为封小勺准备的,她们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却一样没少!

燕云霄又重新顺了一遍,从昨天到今天的线索,立即就想起了街角转弯处的那个不时闪现的一瘸一拐的身影,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燕云霄卷起随身的物品,风一般的冲出城外,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直奔丘田县城外而去……

在这三年里,为了找寻封小勺,燕云霄不仅在自身功夫上有很大的突破外,还在三年的追踪寻迹中锻炼了敏锐的猎人嗅觉,只不过让她颇为气闷的是,怎么一遇上这冤家封小勺就把这些本领全给忘了呢?

当燕云霄冷静下来后,回想到因自己昨晚的惊慌失措才给了人家在蜡烛上动手脚的机会时,只能无奈的怨道,这回算是阴沟里翻船了!但旋即就从之前反馈回来的信息中,确定了一个地方——重塔山,对于腿脚不便的人来说,要想带着一个大活人躲过人们的视线,只有这么一个地方最适合!

所以,无需思索再三,燕云霄凭着自己的直觉,冲向了那个封小勺存在的地方,那个家伙要是敢伤害封小勺半根寒毛,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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