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呆呆地望着窗外,从秦皇岛到京城,她整整走了七天,明天就能入京了,在这七天里之中,她经过了很多地方,每一天她都是多么希望在路途中遇到王允,遇到王允正带着自己的家人赶往秦皇岛。
可每天都是一直盼到夜幕降临,杨林总是收获着那么多的失望,每晚都是满心地无奈地躺上床铺,久久难以入眠。
每一个夜暮来临之时,杨林总是再一次安慰自己“或许明天能碰到,如果苍天有眼、如果王允你不再让我失望,我就一定能再遇见。
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离京城也越来越近,杨林能够寄托希望的“明天”也越来越少。
现在,只有一个“明天”可期盼了,杨林想到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怅然若失,她深知自己入京之后想见到父亲和姐姐也很简单,只需随便找个当差的人,在他面前表明自己被通辑的身份,就会很快在狱中与一家团聚了。
杨林思亲心切,可她身为一介女流,此时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见着家人。
夜里的风特别地大,很轻易地就驱散了天空的乌云,月光一泻而下,从客栈的窗户涌入房间。
杨林坐在窗边发着呆,一脸的憔悴,月光映在她身上,使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也许杨林正想着对自己一直宠爱有加的爹,想到疼爱自己的姐姐,想到他们现在身处大狱,而这一切,又都是她自己一手酿成的结果。
“人人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绵袄,能知暖问寒,可是自己…自己…”杨林想到此眼圈一红,口中轻轻地喊了一声:“爹爹…”。不时已泪如雨下。
杨林轻轻地侧过头,把头靠在窗沿上,任由泪水肆虐。心思“就算前面只有死路一条,也要见我的爹一面,只要爹爹肯原谅我,死又何妨?比起现在无休无止的自责与牵挂,一直不分昼夜的折磨着自己,死…它显得容易了许多。”
杨林站了起来,轻轻地擦干眼泪,走出房间,打了盆冷水端进屋里,返身拴好门,再走到桌旁,掏出丝绢,湿过水,再擦去脸上的泪痕,冰冷的水,使杨林静下来许多。
杨林把自己梳洗好之后,轻轻地走到床边,宽衣解带,慢慢地躺上床去,刚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又想起自己明天这一去,定是凶多吉少,本来自己死了也不打紧,可是那样的话,就再也见不着王允了。
想到王允,杨林刚擦干泪迹的脸上,竟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只见她睁开双目,遥遥头,一边笑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王允,你这小子也太不守时了,我限你的时间你都用超了,也不见你弄出点什么动静,你再不快一点,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
“快?我能快得起来吗?”吴魁一脸无辜地望着王允,接着又对王允说道:“我以前不知道你有这么高的武功,所以我才自吹自擂地说我是练家子,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么?我不可能在你规定的时间拿到那钥匙。”
“那好,我们这一步改一改,我站在左边,你在我右边靠后半步的位置,这样的话,你悄悄说的话,就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听得见,只要我一…”
吴魁又打断王允的话说道:“先说好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这次行动,绝不能伤到在北林监里面当差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那可都是我的朋友。"
“当然,一开始我就答应过你,不过在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先不要再插嘴?”王允冷冷地答道。
……
北林监的大门是朝着东面开的,这座监狱建在京城北郊,这儿人迹相对稀少,清静。
这儿关押着数百的死囚,这儿仿佛总是弥漫着一股棺材和坟墓的味道。
大门上的排匾,被晒得已经开裂,油漆也东一块、西一块地开始脱落,也不知它被日晒雨淋了多少个年头。
太阳刚刚升起,此时的“北林监”的排匾下,三个守门的狱卒站在一团,正在有说有笑,也许是在谈论天下,也可能是在说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他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们喜欢找出一些比较容易起争论、谈起来比较耗时的话题,要不然站在这儿大半天,要多无趣就会有多无趣。
远处,一顶大轿正向北林监缓缓驶来,这大轿装饰得精致细腻,一看就不是常人能坐得起的,三个守门的狱卒,见到有轿朝这边驶来,便马上停下正谈得起劲的话题,走回各自的站守点,作出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
大轿是四杠八抬的大轿,轿夫都是高矮同齐,清一律的红沿黑衣,头顶都戴着一顶八角红缨圆沿帽,大轿旁边还有一个随从,跟在大轿边上一路小跑。
一般来说作为一个随从,一个身份较为卑微的行当,衣装都不会太耀眼,可这位一路小跑着的随从身上的衣装也太过华丽了,就凭那一身衣袍的料子,哪是一般人享用得起的?就算是一个收入颇高的差奴,干一年都买不起这一身行头。
无疑,随从的这种气势更能衬托出轿中之人非富即贵的身份。不一会儿,大轿在北林监的大门口落轿停下。
同大轿一路小跑的随从,也来不及多喘几口气,赶忙走到大轿前,弓下身子,伸出手慢慢掀起大轿的门帘。
这时,从大轿上缓缓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朝官,只见他身穿绯色官服,胸口补子上绣有一只孔雀,那补子上的孔雀图案,已说明他是宫中的文官,并且是正三品的文官,通常武官的胸前的补子上都是锈的麒麟、狮子之类的走兽,只有文官才绣雀鹤之类的飞禽。
只见那年轻的三品大员走出大轿之后,冷冷地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三个守门狱卒,又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北林监的门匾。
三品官员那清秀的脸上,虽然还有一丝幼稚之色,但他那三品官服,使人不敢不严肃,只见他正慢慢地朝监狱大门走了过来,身边的随从紧随其后。
“怎么这门岗上只有三个人?”三品官员盯着三个守门狱卒冷冷地问道。
“禀大人,我们有一个刚刚…刚刚身子不适,去看郎中去了。”一个狱卒战战兢兢地撒了个慌。
三品官员微微一怒,斥道:“胡闹,你们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想离岗就可以走吗?这里关押的可都是朝庭要犯,今后…在没人补岗的情况下,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准擅离职守,就是病死在这儿,也得三人加一尸地守着,懂吗?真是不依规矩难成方圆。”三品朝官的好像比较易怒。
“明白、明白。”三个狱卒慌忙答道。
朝官点了点头,又冷冷地问道:“你们狱司陈秀国什么时候来?”
三个狱卒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好像被问得有点云里雾里了,之后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狱卒拱拳道:“禀大人,狱司只每个月的初一早上才来巡视一次,一直都是这样,历来也都是这个规矩,今儿才初七,狱司不会来。”狱卒说完后,不忘笑着连连点头示好。
“好你个陈秀国,当着刑部尚书自吹自擂地说,自从厂卫的诏狱被废之后,众多的重刑囚犯都移至北林监,现在这儿的犯人已是人满为患,每天他都得要亲自巡视一遍,哼…浮夸自己勤政,原来他是在骗尚书大人。”朝官虽然在自言自语,但狱卒都不是聋子,感觉到面前这位官员一直在指责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觉心里更是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朝官指着一个狱卒问道。
“小的名叫曹材。”狱卒回答完之后不免更加紧张起来,不知面前这位朝官又会问他什么,生怕自己回答不好。
“那好,曹材是吧?”
“是的大人。”
“你带我进去,让我看看里面的情况又是哪样。”
“是,大人,那…那您先请。”曹材点头哈腰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守门的狱卒弓起腰,送着三品官员和他的随从,跨入北林监的大门。
三人走了二十来丈远,穿过由巨石砌成的门巷,向一个两丈来高的大铁门走去,铁门是由手腕粗的方铁扣铆而成,里面坐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彪头大汉,看样子,不说服里面的几个汉子开门,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大铁门后的几个大汉子看见守门的曹材,此时正点头哈腰地领来一个三品文官向这边走来,大汉们马上站了起来,不敢怠慢,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曹材对三品官员道:“大人,我们北林监的规矩是,无论是谁想进入这道大铁门,都得有相应的官文,还请…还请大人体谅。”
“当然,当然,无论是谁也不能乱了这儿的章程,这儿没有你的事儿了,你出去吧。”朝官说道。
“是,大人,那小的就先告退了。”曹材行完抱拳礼之后退了出去。
跟在官员身后的随从紧贴在官员身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铁门后的这六人之中有一个伍长,名叫朱云江,性格较为暴戾,他的一门远亲是当今的刑部侍郎,其它五个人都听他的。"朝官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以听到。
三品朝官走近大铁门,冷冷地盯着被大铁门隔挡在内的六个彪头大汉,轻轻地问道:“谁是朱云江?”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回道:“禀大人,小的就是朱云江。”声音相当洪亮,在这密封的石墙屋内,这声音使人感到有些震耳。
“你在这儿当差多久了,几时升到伍长的?”这都是问的些废话,但问这些废话的目地很重要,那就是让朱云江尽可能地多说话,朝官微闭着双眼,极力认真地记下朱云江说话的声音。
“回禀大人,小的在天启元年就在此当差。伍长的位置,是…是我还没到任就订下了的。”
“呵呵,还算老实,难怪上面点名要把东西交给你,原来你背后还真有大人物,哈哈。”官员大笑几声后,对朱云江说道:“刑部尚书的阮大人有一封亲笔密函要我交给你,不过这信函,关系到我大明的机密,还请你的手下回避。”
朱云江一下子有些蒙了,刑部尚书?亲笔密函?还是给我朱云江的?此时朱云江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只是短时间地顿了顿,便扭转过头,对着身旁的五个手下吼道:“都愣着干嘛?回避,都先给老子回避一下。”
“不必不必,你让他们退过去,面朝墙壁,背对着你就行了。”官员赶忙说道。
“好好好。”朱云江直点头,又转过身,正准备向手下发令,却看见那五个手下都以自觉地走到墙边“面壁”了。
朱云江嘿嘿一笑,回头再看看铁门外的三品官员,见他正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从铁门的缝隙中递了进来,朱云江赶忙大步走到铁门旁,伸出双手,颤抖着接过这封“重要”的书信。
正当朱云江小心地撒开蜡封,轻轻地取出信件,折开信纸时,忽然脸色大变,原来他手中的信件只是一张白纸,朱云江正感迷惑时,忽然一枚暗器从铁门外袭来,左胸下的穴道一麻,整个人已无再法动弹,也没法张嘴呼救,朱云江就像一尊蜡像站在那儿。
更令朱云江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时对面的铁门外,传来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说话声。
“呵呵呵,真是阮大人的真迹,这在我心中可是千金难买的墨宝啊。”声音洪亮,并且与朱云江一样的粗犷,唯一不同的是这句话出自铁门外的三品朝官之口。
三品官员的这几句话,是专门说来给背对着铁门的那五个人听的,现在铁门里的朱云江以受制,而他的五个手下只能听得见,而不敢回头看。铁门外的三品朝官,可以用模仿朱云江的声音的办法,来控制朱云江的五个手下。
朝宫继续仿着朱云江那粗犷的嗓声说道:“既然刑部的阮尚书命大人巡视这些被看押的犯囚,那在下一定得配合大人。”
三品朝官说完后,转过头,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角,随从一脸萌萌地表情,不解其意,朝官又用手指了指大铁门上的锁,随从恍然大悟,咬着朝官的耳朵说道:“钥匙在丁继德手里。”
朝官点点头,又学着朱云江的声音说道:“丁继德,你马上打开大门,让这位大人巡视。
“是。”正在“面壁”的丁继德回答后,马上转过身,拿起钥匙走向大铁门,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身子就是一麻,丁继德也被人封住了穴道。
三品朝官拿过丁继德手中的钥匙,打开铁门,与随从进入之后再返身锁住大铁门,朝官再慢慢地走到,剩下四个正在“面壁"的大汉背后,轻轻松松地点了四人身后的穴道。
这第一道大铁门内的六个人都被无声无息地被人制住了,三品朝官长长地吐了口气,再看看跟在身后的随从,只见他满脸绯红,额头上早就冒起一层薄薄的汗珠,但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兴奋。
随从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三条巷道,朝官点了点头跟在随从后面,向最右边那条巷道走去。
巷子里静得可怕,二人的心都是猛跳着,现在北林监的第一道大铁门己经瘫痪,若是现在真有公差到北林监履行差务,到达第一道铁门后,马上就会知道北林监里出了状况,那么王允的这次劫狱就功亏于溃,并且二人将会成为瓮中之鳖。
所以现在…时间就是关健,时间一点都不能耽搁,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哪怕是早一刻和晚一刻,都有可能有两种天壤之别的两种结果,总之,把杨太师父女带离北林监之后,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要逃出京城才能算是真正完成任务。
就算现在的每一步都很顺利,到最后还是没走出京城大门的话,那么就算现在做得再出色,都将亳无意义,时间…刻不容缓。
随从向石巷深处一路小跑,三品朝官紧随其后,快到前面一个拐弯处时,随从停下脚步,转过头望着朝官,朝官也随即停下,看着随从那紧张又兴奋的样子,二人不禁相视一笑,紧张而又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
随从微喘着气,说道:“拐过这道弯,我们就到第二个关卡了,也就是押鉴室,那儿同样有一道铁门,同样是六个人把守,不同的是铁门外有四个人,铁门里面有两个人,你得通过铁门外面四人的押印鉴别之后,由外面的鉴押师申请铁门里面的狱保长打开那第二道铁门,我想…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很困难。”
三品朝官苦笑了一下,回道:“是很简单,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并没有提审官文,我们只有硬冲进去。”
“不可能,铁门内外各把守着两拔人,并且他们仅相隔两丈,要是我们和铁门外面的人斗起来,你还指望里面的人打开铁门吗?他们会把钥匙握得比命还紧。”
王允笑了笑:“我只是说笑的,我也不喜欢动粗,你看我也不是那么鲁莽的人对吧。吴兄,现在是不是该你想想办法了?”
吴魁白了三品朝官一眼,回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吴魁只负责带路,还有就是告诉你他们的职务职能,其它的事…你王允得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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