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的京城偶尔划来阵阵寒烈冷风,佳灵坐在廊下,手里抱着暖炉,脚边火盆烧得正旺。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台阶下跪在冰面上的穗花,穗花早就被扒了冬衣,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嘴唇早已冻得发紫,还龇牙咧嘴地求饶着,眼里却毫不吝啬地散发着愤恨。
佳灵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由素心扶了起来,朝绿意道:“本宫困了,这贱妇咵噪得很,想法子让她闭嘴。”说着,她回头看一眼穗花,再嘱咐道:“记住,别玩死了。”
绿意欣喜地领了命,她早就想报仇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昨日听小主说要惩罚穗花,当夜她就买通了冰库里的小厮,往冰块里植了钢针。等穗花的腿冻得麻木了,钢针刺入血肉,不疼不痒的,到时候势必人不知鬼不觉的废了她一双腿!
目送着佳灵进屋后,绿意高昂着脖子走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穗花得意的笑着:“只怕你从没想到,有一日会落在我手上吧?”抚上那条早已被厚厚脂粉覆盖,从鼻梁贯穿左脸的疤,绿意突变脸色,捏起穗花的下巴声严厉色地道:“拜你所赐,这条疤再难痊愈!可是姑奶奶我大度,赐你赎罪的机会。”
说着,绿意拿起火盆里烧红了的铁契朝着穗花幽幽靠近,穗花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她挣扎着想逃跑,结果只能拖着麻木的腿朝大院门口爬行,绿意慢悠悠地走上前来,提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扭过来,动作干净利落地将铁契按在穗花脸上。
佳灵睁开眼,屋外是穗花惊悚骇人的嘶吼惨叫声,素心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生怕绿意过头了,闯了祸坏了事。
这时,屋外头,绿意趁着穗花张口大叫之际,将滚烫的铁契硬生生的塞进穗花嘴里,烫的她舌头牙龈瞬间化出脓血,“嘘!你这贱妇,小主怕吵,你竟敢大声嚷嚷!看姑奶奶不把你舌头拔下来!”
“住手!”素心从屋里出来,拉住绿意持着火钳的手:“小主只叫你想法子让她闭嘴,可没说要了她的性命!”
绿意使劲挣了挣被拉住的手,气愤地道:“素心你让开!今日我定是要报仇雪恨!谁都拦不住我!”
素心仍是不放手,劝阻道:“那小主呢?你可别忘了,小主留着她还有用。她若死了,你拿什么交代?”
绿意一听佳灵,心下稍有顾忌,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许,可尽管如此还是嘴硬道:“小主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穗花害我毁容,小主说会为我报仇,却也不了了之。说起来要不是小主当年离家出走,我又哪会受这等屈辱?如今我顾念主仆之情不怪她也就罢了,就算穗花死我手里了,她定也不好怪罪于我。”绿意越说越有骨气,逐渐挣开素心的手,打算将地上奄奄一息的穗花再好好惩治惩治。
素心也不拉她了,而是向不知什么时候在廊下站着的佳灵福了福身道:“小主。”
绿意浑身一震,她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不出半句话。
佳灵慢悠悠地走过来,睨了眼半死不活的穗花,看向绿意询问道:“再留她活几个月也不行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收不回来了,绿意干脆仰着下巴回答道:“奴婢等不了!现下就想剥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若小主还念主仆情谊,就请准了奴婢。”她期许着这样说,佳灵不忍心也就准了她。
然而佳灵语气却骤然冰冷地道:“你既是这样有心气儿,本宫也不敢留你了。待回宫后本宫会向内务府递交折子,摘了你的宫籍,从今往后你我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随后,又交代素心道:“将人带下去,找了大夫好好医治,要是瞧着不行了,就赶紧让舒木阿府来接人。死哪都不能死在富察府里,害得外公沾染晦气,遭人口舌。”
眼见着佳灵头也不回的回了屋,绿意终是委屈地落下泪来,愤愤地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素心回来时见佳灵发着呆,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把求情的话咽下了。
佳灵慢慢回过神,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算起来,瓜尔佳氏也该生了吧?”
素心算了算道:“大概就是下月初,是快了。”
她呵出一口白气儿,搓了搓手掌道:“找个可靠的人去看看是男是女,若是男孩儿,也不必等生下来了,连同大的直接了断了。”
素心早就知道佳灵有夺子之心,可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若慧成庵那边这时候出了事,那身在宫外的小主不就落了把柄了吗?
不待她劝阻,佳灵便道:“慈宁宫那老东西打从我进宫就步步紧逼,如今是时候给她点颜色瞧瞧了。现下就是看谁出手快,若等孩子生了下来再做筹谋,那就为时晚矣了。”
两日后,富察府门口一大早围满了人,佳灵的二舅舅克尔德站在廊下宣扬道:“皇恩浩荡,特许贵嫔娘娘与容嫔娘娘归宁省亲,谁知这妇人仗着自己是舒木阿府的夫人,竟侮辱贵嫔娘娘生母,娘娘仁慈,着令小惩大诫一番。我富察府却不是好欺辱的,当年这妇人曾对家父有过救命之恩,后来哄骗家父收她为义女,如今才知她当初原是青楼女子,我富察府好歹书香门第,可不敢与这等人攀亲戚。今日请父老乡亲做个见证,富察府与这妇人自这一刻起再无关系!”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已有不少人认出穗花,对她以前的身份暗深谟晦,逐渐的,近乎人人皆知如今舒木阿府的主母,当年乃是秦楼楚馆里的女子。
图纳急匆匆赶来,穗花半死不活的躺在担架上,面部被缠了厚厚的白纱,只是一眼,图纳连忙避开眼睛,克尔德走下台阶拱了拱手道:“图纳大人来了。”
图纳连忙拱手回礼:“小叔子好。”
克尔德悄然地转了个身不受他的礼,冷漠地道:“不敢!如今敏兰的牌位已经请了回来,这穗花也与我富察府断了关系,怎还能与大人以亲家相称。”
图纳尴尬地收回手,不死心地道:“可贵嫔娘娘与我的血缘亲情是抛不开的呀。”
克尔德回身嘲笑道:“那也得贵嫔娘娘认才是。时辰不早了,图纳大人快将人带回去吧,贵嫔娘娘的意思,这妇人再怎么也是容嫔娘娘的继母,接回去好生照料着,若缺什么尽管开口。”
图纳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心照不宣地洋装感激道:“贵嫔娘娘仁慈。下臣与贱内同感娘娘恩德。”
当佳灵听到大舅舅学着图纳说话时,不禁好笑,却又有些悲凉地道:“图纳本就是如此的,连亲情都可以当做筹码。”如今的穗花一如当年的自己,被图纳出卖的妥妥的,只不过同人不同命啊。
穗花被接回舒木阿府不过两日,她的身份事迹被多尔泰利用商道传的沸沸扬扬,图纳也陷入流言蜚语之中。
容慧这时候被放了出来,得知了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踵震当场。她呆若木鸡的表情底下是惊天骇浪,本是嫡出的她,因为佳灵的生母富察敏兰被提了平妻而不得与佳灵平起平坐,如今不旦佳灵的位份比她尊贵,额娘林氏还被消去平妻之位,自己当了近二十年的嫡女,现下却成了青楼女子的女儿!
连阿玛都受这贱人蛊惑,弃她不顾了!舒木阿佳灵!这是要断了她的活路!
她如何能忍!匆匆拿了削水果的小刀,朝着佳灵住的院子狂奔而去。
千诸窝在树上,无奈地看着下面端着茶杯,瞪着大眼睛的佳灵。这已经是第六次了,绿意自从那天就消失了,素心这几天也不知去了哪,贵嫔娘娘许是无聊了,常常端了茶或拿了糕饼来“贿赂”他,让他下来跟她说话。
拜托,我是暗卫统领,有职业操守的好吧!
佳灵见他不肯就范,撇了撇嘴,嘟喃着转身:“都是老熟人了,还那么拘谨。”
刚转身,远远瞧见容慧跑来,佳灵嘴角含笑,如同变了一个人似得,身姿优雅的坐在院里的石椅子上,瞧着容慧这样子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容慧刚接近佳灵便凶相毕露,举起手中小刀就朝佳灵面门上刺来,佳灵无动于衷地抿了口茶,不等容慧反应过来,千诸已挡在佳灵面前,虽被刮伤了右手臂,却也敏捷的卸了容慧手中的小刀。
“哪来的贱蹄子!竟敢羞辱本宫!”容慧手腕被千诸紧紧捏住,她恼怒至极地道:“你这贱人,竟然在院子里藏了个男人!”
千诸松开手,装模作样地朝容慧拱了个手赔礼道:“奴才奉皇命办事,如有冒犯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如今已没有下手的机会了,容慧又惊又怒地瞪着佳灵:“好个下贱的狐媚子,竟能哄得皇上如此厚此薄彼!”
佳灵起身与容慧对视,极其不屑地讥讽道:“若能讨得皇上喜欢,自然得以厚待优渥,反之,也活该不受待见。大家各凭本事,何必偏说她人的葡萄酸。”
“老贱人生的下作胚子!”容慧举起的手臂再次被千诸钳制住,佳灵最恨有人辱骂额娘,怒不可揭地给了容慧一巴掌:“混账东西!你是真的活腻了!”
容慧吃了一巴掌,晕头转向地继续咒骂道:“你与你那不三不四额娘一样,来日必定烈火焚身,不得好死!”
富察敏兰的死因被提起,佳灵心中呕血,杀意已决,决断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朝容慧白嫩的脖颈刺了下去,千诸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容慧,制止佳灵:“娘娘三思!她乃是容嫔!娘娘就算不顾及自身,也要顾及富察府才是!”
没错,容嫔要是在富察府出了事,那整个富察府岂不要跟着陪葬。佳灵气愤地扔了簪子:“本宫暂且容你多活几日,等回宫后再好好收拾你!”说完,她叫了下人吩咐道:“送容嫔回去,撤了所有利器,包括首饰摆设,每日好吃好喝,派人片刻不离的伺候着!”
交代完了,佳灵看向千诸流血的手,冷淡地道:“跟本宫进来。”
主仆有别,千诸怎能进入佳灵寝室?断然拒绝道:“奴才不敢。”
佳灵回过身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许:“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