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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到了下午,雨过天晴。他们俩出了薄家大院单独漫步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路面上还有不少的积水,时值夏日,绿树成荫,亭亭如盖,空气中还夹着泥土的气味。俩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眼前的风景秀丽怡人,刚下过雨的天空一片湛蓝,悠闲地飘着朵朵白云。薄云天不时的回头提醒她:“小心脚下的水。”

刚开始他们俩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慢慢地,她有点微喘,脚步也慢了下来。听着她急促的呼吸,他在离她两米的地方停了一下,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举步维艰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他重新折回去让自己牵着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把手抽离,很顺从的跟在他身后。当然,考虑到这个不常外出活动的娇弱女人,他也放慢了脚步。她大概实在累了,终于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他回头笑着说:“我要带你走进我的世界。”说罢指了指前面的一片竹林,说:“过了这片竹林就到了。”

穿过竹林,眼前是一汪荡漾在阳光下的湖水,风徐徐吹来,阳光下波光粼粼。看着眼前清澈可鉴的碧绿湖水,远山如黛,连绵起伏,因刚下过雨的缘故,天边还泛着淡淡薄雾,犹如身处仙境一般,真是令人陶醉。她久居深宅大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亲近过大自然了,见到这样静谧的美景,自然是不禁感叹:“好美啊,你经常来这里吗?”她转身问他,脸上有一抹淡淡的微笑。这久违的笑容让他的心怦然一动,她终于肯对他笑了,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笑过一次,后来,她就不再笑了。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润开了心里的花,眼角也堆起了笑意,说:“是啊,这个是我发现的世外桃源,不过,我也已经三年没有来这里了,想不到还这么美。”

“那你为什么三年都没有来呢?”

他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会,便岔开话题:“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吗?”她点点头。“我小的时候是个顽皮的孩子,家里有我和大哥两个小孩,我大哥是三夫人生的,他十分温顺听话,书念的很好。而我却是让周围所有人都头疼的孩子,除了跟人打架就是捉弄同学。我爹很不喜欢我,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教训我一下,听他数落完之后,我仍旧我行我素。到后来他也灰心了,便对我不闻不问,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我大哥身上。我更是没了拘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我娘就着急了,她也是恨铁不成钢,为了让爹重新肯定我,她对我可谓是严加管教。只要我犯了错,她就让人把我捆起来关在屋里,甚至用皮鞭打我,她这么做,就是希望我也能像大哥一样优秀。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理解,我反抗,我逃跑,当时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跑一次她就打一次,一次比一次打的狠。”说到这儿他摇摇头,苦涩地一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无论打多狠我都不害怕,一心就是要和他们死磕到底。我大哥实在看不过,就偷偷地把我放了,他带着我一直朝东跑,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就是在这里发现这个幽静之处,我记得当时这里有一只小船,我们就在湖里不停地划,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把船靠在了一个小岛上。上了岸就发现有一个小房子,可里面什么吃的都没有,就这样我们在这里饿了三天,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又回了家。”

“后来,我俩就常常到这里来玩,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进了这个湖里,大哥为了救我就再也没有爬上来。我爹抱着大哥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嘴里还说着对不起祖宗,没有守住薄家的后代和基业等等。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父亲是那么的绝望。不久,父亲也病逝了,很自然的,守住薄家的家业这样的担子就落在了我身上。其实,我更渴望过普通人家的日子,虽然粗茶淡饭却是和睦温馨,不像现在,家财万贯人情疏远。”

他的眼角有点湿湿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一直都怀有对大哥的愧疚,所以,他对三夫人十分的孝顺敬重,在他的心里,三夫人亲过他的生母。他挨打的时候都是三夫人在一旁说情,替他治伤,告诉他是非对错。他害死了大哥,三夫人非但没有怪他,反倒对他更是爱护有加。

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又恢复了他往日的模样,沉着,霸道,深邃的眸子仿佛把人看穿。只是独独在她面前却像另外一个人,温润如玉,柔情无限。听了他的遭遇,她不好继续冷漠了,也把语气变得稍稍温柔了一下:“这些话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对别人说过?”他用依旧温和的语气说:“是啊,你是我的第一个听众,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或许你根本不想知道这些,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

她不解。他说:“其实我早就想带你来这里了,我想让大哥知道,我终于长大了,并且生活的很幸福,因为我娶到了我最爱的人。三年前就该来的。”他把她拥在怀里,良久,他又笑着说:“现在也不晚,你终于肯和我一起出来了。”

她无言。他对她一往情深,她对他,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公子,想不到他竟有这样痛苦的经历。她想不出来别的话安慰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外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心高气傲势力雄霸一方的薄少爷,却最羡慕归园田居的生活。

对于想做却碍于种种原因没有去做的事情,她也是深有体会,此时,她对他倒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既然大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必更能体会活在与心愿相悖命运里,心中的那份不甘和怅然。她看着他,认真地说:“人生只有一次,对于内心渴望的事情最好还是尽力一试,不管是否成功,我们都要给自己一次机会,不是吗?”

他也觉得有道理,只是有点意外,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竟有这样与世俗不符的念头,他该为她独到的想法感到高兴还是不安呢。他打量着她,没有了从前的柔弱,孤冷,代替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果敢和孤勇。他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远处,声音淡淡的:“你说的没错,可是如果人人都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那这个世上岂不是没有人情可言了。”

她只觉得好笑,这个人口口声声说讲人情,讲道义,可他做的事情却是不近人情的。她不服:“那么我呢,你这么做难道是充满了温暖的人情和慈念?”

他眉毛轻挑,看着她反问到:“难道不是吗?虽然你是来还债的,我一没让你沦落风尘,二没让你当粗使丫头,而是让你过着养尊而处优的少奶奶生活,这还不够吗?”

这还不够吗?她也在问自己。

他以为,他给了她安逸富足的生活,她就应该心满意足,就应该感激涕零。可这些不是她想要的,也从没有人问过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问的最多的就是:“顾芊芊,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仿佛有人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就应该心存感激地去接受并顺从着别人意愿去生活。可是,大家都忘了,顾芊芊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渴望自主独立的人,不是一个提线木偶,更不需要让别人插手操控自己的人生。无奈,她的选择权都不是由自己决定,每一步都是被选择。人人都说旁观者清,在她看来却相反,那些以‘清’自居的旁观者,一边是羡慕,一边又觉得她不识好歹,贪心不足。他们的‘清’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问题,很少倾听别人的声音。

这,才是让她痛苦和矛盾的所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一头,寂静的湖面,被冷落暗淡的气氛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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