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天把芊芊放在了床上,又拿枕头垫在她后背上,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跪了那么长时间,膝盖上也已出现一大块的淤青。他心疼的看着她,脸颊比刚才又肿了一些,那些人下手真够狠的。他从伍姐手里接过冰块轻轻地在她的脸上轻柔着:“我会轻轻的,你先忍着点。”他吐了一口气,这些年一直都是三灾六难的,他把她从赌鬼顾原山身边娶过来,原本以为会给她一个安逸幸福的生活,可结果恰恰相反。当初自己不择手段的娶了她,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听着她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叫,他停了下来,问道:“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她眼珠动了一下,没有说话,然后又紧闭着眼睛靠在那里,神情冷淡漠然。一旁的伍姐便开口说道:“少奶奶午饭就没吃多少,下午又受了气挨了打,一直跪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怕是饿了。”他对伍姐说:“这里有我,你去准备点她爱吃的饭菜送过来吧。”伍姐和芹儿答应着出去了。
他又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声音温柔:“我知道你没有睡着,要是心里委屈就哭出来吧,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她微微张开眼睛,只感觉心酸眼涩,但她始终没有掉一滴泪。她已经不会哭了,她的眼泪在嫁给他之前已经流干了。她心有愁肠千千结,眼泪是冲不开的。她望着他,心里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害怕,他今天的表现也着实让她一惊。大夫人是他的生母,在她的记忆里,他以前是一个听话顺从的人,现在为了她,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和他的母亲起争执了,今天更是当着他母亲的面开枪。他只想着保护她,可他不知道,越是这样做,家里的女人越容不下她。她对他摇摇头:“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请你放了我吧。这样我们和身边的人都会好过很多。”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近乎祈求。
他微微一怔,漆黑发亮的眸子一点点暗了下去,握着的手也慢慢下沉。过了一会,那张略显不安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柔声说:“这段时间我会常常陪着你,你放心,她们不会再来欺负你了。”说罢,他又略略地坐了一会才起身。一只手拉住了他,手很凉,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却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指,他低头看看她,又看看她的手。被他这样一看,她的手松了一下又抓紧了,满眼的哀伤和祈求:“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父亲欠的钱我这辈子都还不起,如果你放了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还给你的。”
她第一次主动拉着他,第一次带着情绪和他说话,从她的眼睛里,他第一次看到了亮晶晶的东西。尽管她的情绪不是幸福,不是感动。他都应该感到很欣慰,不是吗?他还是一点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伍姐已经把饭菜送过来了,他对她说:“你都饿糊涂了,先吃点东西平静一下吧。”他走出房间,在门口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再把烟雾轻轻地,慢慢地吐出来,心里舒缓许多。房间里又传来和从前一样没有起伏平静的如一条直线的声音:“我不饿,都拿走吧。”
他漫步到了花园里,借着月光可以看清这里种植的每一株植物,甚至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的颜色。她对花粉过敏,所以这个花园里的真花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假的。早上还无比兴奋地拉着她来到这里,还问她说:“是不是可以以假乱真,看的时间长了也就成真的了。”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假的就是假的,做的再逼真,也是了无生趣。”现在想想确实如此,它们没有生命,不懂得阳光雨露,这些花朵和叶子的颜色不会随着季节而变化。真的是了无生趣。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她坐在秋千上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仰着头,慢慢地晃动着,一下一下,一坐就是很长时间。现在,他也晃动着秋千,看着天上的星辰和月亮,感受着夏夜的微风,听着池塘的蛙鸣,只觉得心旷神怡,无限美好。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副副画面,在草原上策马奔腾;或者泛着一叶扁舟在大海里遨游,头顶上不断地有海鸥飞旋;又或者站在云烟雾绕的山顶俯瞰着眼前的一切。辽阔,浩瀚。
他又点了一支烟,回到了现实。这个感觉很好,能让人忘记烦恼,放空心灵,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不知道她所想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在嬉笑打闹。
他欣慰地笑了,看着这个自己心尖上的女人,也许只有在睡觉的时候眉心才是舒展着的。她的睡眠很轻,他坐在那里不敢动,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把她吵醒。他忍不住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声地说:“对不起,如果我的占有和对你的爱是折磨的话,我愿用我的一切补偿你。可是你的冷漠也把我折磨的遍体鳞伤。”她的睫毛动了一下,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她身后就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扰的她睡意全无,心里五味陈杂。这个在人前一呼百应,受人尊崇的薄家少爷也只有在她面前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
他感觉到她已经被吵到了,便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也蹑手蹑脚的躺在床上,轻轻把她拥入怀里,这次她没有躲闪,也没有再翻身给他一个后背。而是乖乖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呼吸和体温。他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闻到一股淡淡地清香。他闭上眼睛贪婪地闻着,像是把这香味吸入到自己体内,这样,他们之间就没有距离了,会亲密无间。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轻地,柔柔的,像山间的溪水一样缓缓的流入她的耳朵里:“芊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承认我用了卑劣的手段得到了你,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或许你现在心里没有我,甚至是讨厌我,这都没关系,你可以试着和我说说话,多了解我一点,相信你会慢慢地接受我的。你不爱我没关系,但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好吗?”他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命令。
芊芊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涩的难受。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就是现实,折磨人的现实。她心里一直都明白,这辈子注定要和他纠缠下去,只是,她心里一直不肯承认,一直都在拒绝真相。薄云天还在说着,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他说了好多,说了好久,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不管她有没有在听。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胆怯,胆怯到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敢求得原谅,求她接纳。她在迷迷糊糊中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便不满地说了一句:“好吵。”她想翻个身,却又被他拉了回来,他的鼻息喷在她的额头上,轻笑了一下说出最后俩字:“睡觉。”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昨天睡的比较晚,又加上被某人吵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这一觉睡的很沉,竟没有做梦。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了,边穿衣服便抱怨伍姐没有早点叫醒她,那伍姐只是笑笑,听着她奚落,等她洗漱完毕才说了一句:“您从来都没有睡的这么香过,外面又在下雨,天气凉爽,多睡一会也不碍事,再说,少爷吩咐过不让吵醒您的。”正说着,薄云天走了进来,看着干净清爽的她,忍不住心中腾起的爱怜,满眼柔情的多看了一会。她不好意思便把眼光瞥到了别处,她看到镜子里的人比以前有了些精神,只是嘴角处还有一处发青的地方,她便用食指将那一处盖住了。他走过去,板过她的身子,看着她淤青的嘴角,就轻声问:“还疼吗?”
她摇头看了他一眼:“好多了。”伍姐看到他们两个感情和睦了不少,也打心里高兴,她知道这位少奶奶脸皮薄,此时也识趣的离开了,刚走到门口被她叫住了:“伍姐,准备早饭吧。”伍姐回身回答:“刚在您洗漱的时候,少爷已经让芹儿准备好了。”她低了低头,便转身来到餐桌前坐下,他也坐在对面,却难掩喜悦。
“你还没吃吗?”她问道。他压制心中的喜悦,过了好一会才深沉地答了一句:“一早起来没什么胃口,所以没吃。”芹儿这丫头快人快语,这段日子,她见薄云天对她的主子轻声细语的,对下人也温和许多,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毫不犹豫的揭穿了薄少爷的谎言:“少爷分明饿的很,只是想着要和少奶奶一起吃饭,所以才等到现在的。”伍姐咳嗽了一声,不断地给芹儿使眼色,小丫头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便停下乖乖地站在那里等着受罚呢。
没想到薄云天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笑出声来:“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在你身边正合适。”她瞥了他一眼,赌气说:“我可不敢留她了,你还是把她遣到别处去吧。”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他本来还想带她出去走走呢,只是下雨天湿气太重,所以俩人就坐在了书房里看书。她低头看书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她抬头,他就装模作样的把目光投到书本里。半天了,他手里的书总是第一页。她觉得耳根子发热,便从书架上搬出高高的一摞书搁在前面,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书本里,就算他把脖子伸成了长颈鹿也没有用了,于是,薄云天就合上书本,笑嘻嘻地走过去,把她的书也合上,说:“看了这么长时间的书累了吧,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