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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辟邪

狗蛋子原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他哥俩的小名也是有典故的。据我爹说,狗蛋子的娘奶水不多,两个孩子刚满月的时候饿得哇哇哭,碰巧他家的母狗生了一窝小狗崽,母狗的奶水旺,他娘就偷着让他哥俩喝狗奶。

偏偏有一次不小心被母狗发现了,母狗一生气,掉回头来咬住了狗剩子的头,幸亏狗剩子的娘及时打跑了狗,从狗嘴里抢回来孩子一条命。就因为这个,狗剩子的爹就将老大起名叫“狗剩子”,老二就叫“狗蛋子”。

我七岁的时候,也就是我咬掉二驴子手指头的前一年夏天,我爹把我关在屋里,不准我下河洗澡,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狗剩子淹死了。

当我困在三转子水沟里,一手抠着崖壁的岩石,一手捏着那个落水小孩的胳膊的时候。我看到那小孩额头上有块五分硬币大小的疤,这才想起他是狗剩子!

狗剩子是谁?是那个淹子鬼啊!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又差点吓得背过气去!我松开手拼了小命就向上游跑,我水性不好,勉强会个狗刨,我知道只要浮到水面上,就一定会被流水冲得向后退,水流子向下冲的力气比我要大得多,再向后退个五六米,就是那个地狱一般的水淹子!

我抠着岩石的棱角,另一只手拼命向前摸,只要能摸到趁手的东西,我就能向前爬。但是,还没等我向前挪一步,我的左腿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我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那个淹死鬼狗剩子!

老天爷,难道你真让我命丧于此?我不甘心啊!

狗剩子的力气很大,拽着我的腿直向后拉,我的手抠着滑滑的石头棱子,渐渐支持不住了!我的心恐惧到了极点,今天这一出出的邪魔事,桩桩都要我的小命啊!人和人斗,斗得是智谋,人和鬼斗,斗得是法器!电视上、故事里,那些斗鬼的道士,手里总有个桃木剑、黑狗血什么的,没有人赤手空拳斗鬼的啊!

对了,没有黑狗血,我有人血,不知道人血中不中用!我张嘴咬住自己的舌尖,狠命一咬,一阵钻心地疼!疼也得咬,再咬一下,嘴里立码多出一股咸腥味。等嘴里灌满了血,我松开一只手,身子立刻被拽得后移,我猛回头,张嘴扑地一声,把一嘴血浆喷了出去!

我怕这一口血不管用,又拼命朝水里扑扑地喷,一直喷得口水都干了,才感觉左腿一下子轻松了。还等什么,跑罢!我贴着崖壁拼命向上游爬,一边把舌头塞到牙齿缝里,不管再遇到什么鬼,我就用血喷死他!

等我爬出三转子的北沟,身子都快累散了架,但我不敢在此久留,拼老命地向村里跑,脚底板子一阵阵生疼,低头看了看,鞋没了,我一直在光着脚丫子跑!

等进了村我回头没看到鬼,这才缓了口气。听到狗叫声真亲切啊,还是人类的世界好啊,我再也不想活见鬼了!我休息了一小会,然后一瘸一拐地向家走。我爹还没睡,正坐在门口生闷气,看到我就披头盖脸一通数落,“这么晚了,你死哪去了!你知道我找你一晚上吗?我去找你大老爷,你大老爷说没见你,我又去王村小学找你,那里锁着门,我又去找你老师,老师说……”

“爹!你甭说了!我今晚撞鬼了!”我向前紧走几步,然后一头拱到爹的怀里,哇的一声哭起来!爹这才看到我的惨样,浑身湿透,赤着脚,脸色惨白,腿肚子直打哆嗦,腿上手上到处都是伤,嘴角还有淌下来的血!当然,这样子是我猜想的,我当时没照镜子!不过,确实很惨,惨到家了!

我爹吓得不知所措,又是恐慌又是心疼。还是我提醒爹,让他把我抱到床上,给我弄点好吃的,我从小就没娘,现在只想被爹好好疼,让爹好好安慰我这颗脆弱孤独的心灵。

我爹忙活着给我下了荷包蛋,又跑去叫来了秦爷爷。我没敢说全部过程,只说遇到了鬼打墙,然后掉到三转子水沟里了。秦爷爷给我揉了揉腿,又劝我爹明天去买朱砂,他则趴到床下,从床底摸出爹的一双臭布鞋,说这个能辟邪,让我塞到枕头下。

我被枕头下的臭鞋熏得直想吐,生怕把刚吃到肚子里的荷包蛋都吐出来。好在拼命忍了一会儿就感觉眼皮发沉,然后就睡着了。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爹坐在床边,把头拱到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敢情爹照看着我,一晚上都没睡!我鼻子顿时酸了起来,有爹的日子还是幸福的,爹啊,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出事啊!

我起床给爹披了件衣服,然后来到院子里逛游。我现在想心事的时候,喜欢一边慢慢走路一边想。我的腿上脚上到处都是伤,每走一步都隐隐生疼,但我坚持着逛了一会儿,疼得就轻多了。我将昨夜撞鬼的事详细地回忆了一遍,最后总结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有人想害我!

秦爷爷给我讲过很多鬼故事,这鬼打墙的事不新鲜,鬼引路的事也不新鲜,甚至淹死鬼拖人下水的真事也有!但所有这些遇鬼的事,都是一次只遇到一个鬼,从来没听说一晚上遇到仨鬼的!

再说了,那个引路的鬼为何要冒充我娘?还有,她显然不知道我娘的样子,否则,她在额头点的红胭脂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综合这些因素,以我的小脑袋推理,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那个人就是梅不才!如果不是这个茅山道士,还会有谁?

给我娘迁坟的时候,我演的那出戏瞒得了别人,但瞒不了他。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有点本事的道士,至少能看出我娘的阴魂未散!梅不才肯定看到了我的本领,我能把假戏唱成真戏,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是,就算我有才华,就算我那天跌了他的面子,但他不至于要我的小命啊!秦爷爷可是说过,做坏事会遭报应的,何况是害一个好人的命!

难道,他要对付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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