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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假娘

秦爷爷说过,八字软的人走黑路有时就遇到鬼打墙,在我们这儿还叫作“黑挡”或“白挡”,听秦爷爷的描述,黑挡就像是漆黑的一团雾,白挡就是一团雪白的雾,不管遇到黑挡或白挡,人陷在里面啥都看不清。看样子,今晚我是遇到黑挡了。

鬼打墙由阴气所聚,是由鬼所操控的!这时候,人就应该弄点阳气足的东西来破解,譬如拿手电棒子照,或者拿火柴点根烟。但秦爷爷还说过,如果遇到比较厉害的鬼,手电棒子会顶泡,啪的一下就灭了,火柴棒子也划不着,有时把一整盒火柴都划没了也点不着一颗烟!

说别的都没用,关键是我身上啥都没有,我没带手电,身上更没有火柴。不管向哪看,都是漆黑的一团,这可怎么办?不行,我就找两块石头碰点火星试试?在完全漆黑的空间中,人很容易眩晕,我晕乎乎的蹲下身,伸手就往地上摸,你还别说,我真就摸到一个物件!冷冷的,湿湿的,硬硬的,就像冬天里的咸鱼!

这是什么鬼东西?分明不是石头!我顺着这物件向后摸,后面还很长,像根粗树枝!我再向前摸,最前端分了几个细细的树杈……我的妈!敢情这是一只手!没有体温的手,那就是死人手!

我啊的一声尖叫,爬起来就向前跑,一边拿两手向后乱划拉,我害怕身后有东西追上来!我眼前漆黑,也不知道往哪跑,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晕头晕脑找不到北。我心里只想着,娘,如果你在天有灵,就来救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鬼打墙啊!

我心里这么想着,我的身前就出现了一道白影,在黑暗中似有似无!白影?我知道我娘喜欢穿白衣服,难道是我娘来救我了?我向前紧跑几步,身边的浓雾似乎淡了许多,身前的白影的确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穿着白的确良的褂子,青布裤子,齐耳的短发,细白的脖子,“娘!”我喊了一声,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我娘!

看来我娘来救我了!我向前紧跑几步,想离我娘更近一些。可是,我娘也向前紧走几步,和我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她即不回头,也不说话,走路飘啊飘的脚不沾地,看起来她走得不快,但我就是追不上。我娘像是要带我去哪儿?对了,她准是想带我离开这团黑雾!

我跟着我娘向前走,身边的浓雾果然渐渐淡化,脚下出现一条笔直的大路。我已经看到了村庄的灯火,也看到了天上的月亮。我松了口气,扭头看了看身后。那团漆黑的雾还在那儿,整个梁子就像一个巨大的木炭窖,到处都在升起浓重的黑烟。

我娘依旧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一条笔直的大路,直通前面的朱家旺。我仔细辨了辨方向,我脚下的鬼路直奔村西南的三转子,我娘要带我去她的新坟地?那儿应该是空坟,只有一个空棺材,我娘带我去干什么?

我怕离娘太远跟不上,就加快了脚步。脚下的路看起来平坦,但并不好走,才走了不一会儿,我就摔了好几跤。我这才想起秦爷爷的话,人有人路,鬼有鬼路,鬼不愿意走人多的地方,所以都是些荒山野岭,我娘是鬼,看来他领我走的路,当然就是鬼路了。

弄明白了这件事,我就每走一步先将一只脚虚虚地向前探一下,等踩实了再将迈另一条腿。这样虽走得慢一些,但至少不会再挨摔了。

我娘走路毫无声息,整个上身岿然不动,只有两条腿微微晃动,而两只小脚儿跟本就不沾地,离地还有半尺就停住了。我硬着头皮跟着后面,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并不是我不怕鬼,只是因为我不怕我娘!

又向前走了不大一会儿,我就听到哗哗的水声。三转子是三条深沟,深沟上都是乱石,但我脚下还是明晃晃的路,低头去找,看不到哪儿是石头哪儿是沟!不好!我又想起秦爷爷的话,鬼引路的时候,把人专向凶险处领,直到把人摔死才肯罢休!

“站住!你到底是不是我娘!”我猛然收住了脚,对着前面的白影喝了一声。

前面的白衣女人猛然顿住,然后慢慢转回身子。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皮肤雪白,眉心还带着一个红点!这人不是我娘,我娘眉心是有颗红痣,那形状像一条红色的小蛇,而这人眉心的红点,分明是用手指点的胭脂!这是一个冒充我娘的女鬼!我腿一哆嗦,差点就吓得趴到地上!

女鬼瞪着惨白的眼睛盯着我,嘴角忽然向上一翘,弄出一个半死不活的笑容,然后把嘴一张,吐噜一下从嘴里掉出一根一尺多长的舌头!

我脑袋立即懵的一下!身子就像筛糠一样哆嗦!我的天,我还等什么,转身跑罢,再多一看她一眼,非吓破了苦胆不可!我扭头就想拼命跑,却忘了脚下是什么地方,才跑了两步就一脚踏空,扑通一下跌进了水里。

虽说是夏天,但半夜里的水冰凉,我就像猛然掉进了冰窟窿,浑身一连打了几个激灵,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列祖列宗……我边小虎没做什么恶事,只不过不小心咬掉了别人一根手指头,罪不致死啊!

我在水里憋住气,一边拼命祷告,一边拼命向上划拉,等把脑袋冒出水面还不敢睁眼,生怕再看到那可怕的东西。我摸到岸壁,将手抠住岩缝挂住身子,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四周黑咕隆咚的,陡峭的悬崖上空空的,那吊死鬼早不见了。

三转子紧靠村南的山岗子,千百年的雨水将这儿冲出三条深沟,春天没水的时候,最深处有十多米深,沟底都是光溜溜的青石茬子。幸好现在是雨季,沟里积满了至少三四米深的水,换成平时,我从沟顶摔到沟底,早摔成烂西瓜了!

我娘的坟在三条沟夹脊的石梁子上,刚才鬼引路的时候,我肯定就是从西边顺着石梁子走到尽头,那个吊死鬼,就站在我娘坟地的前面断崖上。而断崖的正前面,就是三条水沟交汇的一个大淹子。没水的时候,那地方是一个深深的大坑,下雨的时候,两条沟的水汇到淹子里,在那儿形成一个漩涡,人如果站在石梁子上盯着漩涡看,不一会儿就会头晕目眩。

如果不小心掉进那个淹子里,就是精通水性的人也很难爬出来。刚才,那个吊死鬼分明就想引我过去,然后把我推进漩涡里淹死!好歹毒的吊死鬼!

我浮在水面上不住地后怕,但现在还不是后怕的时候,我现在还在水里泡着呢,得想办法爬到岸上再说。我所在的北沟,两侧都是光滑的岩石,夏天又长满了青苔,滑溜溜地挂不上手,想抓住个称手的地方真不容易。

就在我伸手在崖壁上乱摸之时,听到身后扑腾一声,我猛回头,看到水花四溅,四五米之外,有个八九岁的小孩从水里冒着头来,又有人落水了?敢情那吊死鬼又**了一个人?

我盯着那小孩看,那小孩也盯着我看,我看着那小孩面熟,似乎是本村的孩子,但一时想不起是谁来。我从小就不和朱家旺的小孩一起玩,我看到他们就躲,所以有时候见了面认识,但叫不上名字的小孩有很多。

那小孩比我更靠近淹子,他向我看的这会儿,身子已被水冲得向淹子靠近了好几米,他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拼命划水,但他扑腾了一阵子,只能勉强停在原地。如果他一松手,非陷进淹子不可!

“喂!你坚持住,我过去救你!”我想了想,虽然我自身难保,但总不能见死不救,那小孩比我年龄小,如果我不救他,他就没救了!我松开抠住悬崖的手,身体顺着流水就滑了过去,等我靠近他的身边,我一手抠住崖壁上的石头棱,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他是狗蛋子的哥哥狗剩子,早就淹死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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