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是老祖宗的文化遗产、稀罕玩意,也称“骨董”,是取肉腐而骨存的意思,古代工艺、手法的精华存留到了现代,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它的价值,就像别人活了40岁,你活了80,肯定你的生平阅历更有趣一些,凡是东西也都离不开“物以稀为贵”的准则,古董更是如此,当代大师的玉雕、字画等尚且难求,有年头的大师之作就更为难得了。因为也算是一种玩物,所以也叫“古玩“。
别看这行当里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却有着大量的文化底蕴、历史知识和诸多的讲究,简单来说分四类,陶瓷、书画、玉器、杂项,细说下来每项可都是金字塔一般,陶瓷一项,单按窑口说只宋代的就有十来个之多,又分瓶、罐、盘、碟、碗、坛、缸等等,不同彩、不同釉、不同规格分类简说也能叨叨个一下午,其中的知识、价值、鉴别方法学起来更为复杂和困难,没有点年岁只能学些皮毛。
我小时候常跟我爷爷一起溜古玩摊,只看不买,他虽教了许多的门道给我,但那时候太小,眼里只有琉璃蛋和洋画,也记不起他说的哪跟哪了。在云坤居踏踏实实学了两年,我也只是这行当里的学前班,刘云刘老头常说自己赏玩了半辈子也只是个小学生,但也只是谦虚谦虚而已,这老家伙眼睛毒的很,压堂的物件多半都是他搂来的。坤叔就不同了,40多岁的人了却跟个毛小子一样当今天下舍我其谁,平时爱自夸却也有着真能耐,不过可能是年轻时候太钻这行耽误了谈恋爱的大好年华,自我到铺子里他就跑的更野了,十里半亩地不出现一回,总爱勾搭些大龄女青年、二手小媳妇的到处旅游、“铲地皮”,平时就我和刘老头在店里经营,收东西时候我俩一块看,出货时候我来办,没生意时候他看看报纸逗逗巧儿,我看点旧书或者盘个核桃、搓个手捻,实在无聊就跟隔壁的打打牌下下棋,日子淡的像碗凉白开,有味没味的就这么过着。
隆冬腊月银装素裹,城里的雪景可不如乡下的好看,一扎厚的雪裹着麦苗子一望无边,映上句“瑞雪兆丰年”,看着心里就舒坦,城里的雪给我的印象就是那一条条自行车的轮子印,歪歪扭扭曲里拐弯的别提多难看了。这天我同往常一般早起了去铺子里开门,刘老头去年冬天滑了一跤伤了骨头,走路是快不了了,总是10点多钟才晃晃悠悠的端着巧儿过来,老家伙也干不了几年了,这天寒地冻的只盼着他别再撂街上就好。
到了门前,却看门边上摆了个地摊,摆摊的衣着十分有特色,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大棉袄、羽绒服在身,他可倒好一身过夏的打扮,穿着跟用了两年的墩布一般的裤子、光着脚,上身搭着一条破麻袋一样的东西,头发油腻不堪如鸡窝一般,满脸的褶子胡渣,盘腿闭着眼坐在地上,身上头顶都积着一层雪,应该是有会没动弹了。
地摊上放着几个陶制摆件、一堆铜钱、一只香炉,我扫了眼没什么好货,也没几件,不值得在这摆着卖,只是这人的样子实在有些扎眼,就对他说:“嘿,你这是自杀呢还是做买卖呢?”
他睁开眼把手放在额前挡住光,看了一眼有气无力的跟我搭腔:“小兄弟掌眼,开个冲。“
“你这些玩意没个品相,收了就砸手里了,我可给不上价钱。天太冷,你这仨核桃俩枣的不值当摆出来卖,快收了吧。“我只想劝他收了摊走人,铺子是临街商铺,不在古玩市场,摆摊是有人管的,我劝他走总比公家过来轰他要好,其次他这身夏凉装非冻死在这不行,那可太衰了。
“看看总不吃亏。”他说,我就蹲下身来把这几个物件挨个仔细看了看,陶品够丑、香炉够假,就铜钱是真玩意,不过也是宋吊子,三五块钱一个,铺子里还存了半鞋盒呢,就对他说:“我可仔细看过了,真不值,你呀哪暖和哪呆着去吧。”
他闭上眼咧嘴一笑不吭声了,这笑的可真够难看的,嘴皮子都冒血了,不听劝我也办法,就掏出钥匙一边对他说:“买卖不是你这么做的,攒几个有样的东西上市场上支摊比在这强,待会城管来撵你那可不好看。“
我正弯下腰开卷帘门的时候他却对我说:“小兄弟,这铺子是你的?”“不是,我半工半学的,怎么了?“我话说完他却又不吱声了,我开了门进去的时候他却又说:”我送你件宝贝怎么样?“
送我件宝贝?他这造型能送我的东西除了地上那些杂物可就没别的了,就对他说:“你送我?你都这模样了,还往外摆置,图什么?”他看都没看我:“图个缘分,我这有本古籍,我收着也无用,给你怎么样。“
“还是古籍呢?你拿出来我瞅瞅,真是古籍我拿瓶酒给你喝。”我虽说看过的现代书不多,但还是挺喜欢看点老书的,什么《三国志》《尚书》《世说新语》《金瓶梅》,哦不不,这个没看过,反正平时打发时间看过不少,就对他这么说。
他闻声就从怀里掏出了半本书来,说是半本书有些不妥,要说八分之一本应该可以,几页书黄的像牛皮纸,余下的部分似乎是被烧掉了,有一些黑灰留在上边,乍一看确实像是古籍,我就走过去伸手去拿,他却又收进怀里,一扭头耷拉着眼睛看着我说:“酒呢?”
古籍这东西在藏玩界可是杂项里的俏货,尤其是明代的,一本普通的书,不论什么内容哪怕是残本,也有人花大价钱请,为什么说请,因为这玩意少,能碰到是缘分,造假的也不多,这玩意可不像铜器,又是拼接、移植、胶水粘锈的,这书里可是有内容的,有没有现代字、纸质如何、刻本年代、序、印章等等有一点差错就能辨出真伪,造起假来太麻烦。
这人倒记住我的话了,我就让他等着,到店里拿了一小瓶二锅头出来给他,这是刘老头就着吃午饭的存货,便宜。他接过酒拧开喝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才把那古籍交在我手里,我看了看只有半幅装帧和六页纸,蝴蝶装,装祯(古籍不说书皮,说装祯。)上书着“衍風合籍”的宋体字,翻开篇来看,前几页像是被撕去了,中间剩半拉,书皮上写的宋体字,但内容却是金文的手抄,纸墨、规格等看过来确实不是伪造的,只是这金文实在太生僻了,我也认不出几个字来。
金文是铸刻在青铜钟或者鼎上的文字,也叫钟鼎文,据说是商代就有了,周朝时候比较盛行,要是再往前可就是甲骨文了。
来来回回翻了几次却看不出什么东西,我就对他说:“也罢,一瓶小酒换了个”天书”残本,谢了。”他没做声,我对他甩甩手示意他收摊走人,然后就进了店里。
刚脱了外套听到外边有人吆喝:“找到你了!跟我走!”哟,凶得很哪,我就探头向外看,是一个打着黑伞的人,穿着皮手套大衣裤子皮鞋,由头到脚一身黑,脸压在伞下看不到,左手打伞,右手持着一只红木龙头拐杖,这身打扮很体面,估计挺有钱,是在和那个支摊的说话,那人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不知是发呆还是怎么的,好半天才起身收拾东西,那黑衣人也没有帮衬就站在边上看着,之后这俩人就一前一后渐行渐远。
我心想走了好,虽说这俩人有些奇怪,但去哪也比在这耗着强,我沏上茶扫扫地擦擦展柜,例行公事忙活了一通就坐下来研究那《衍風合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