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这种文字,可识别的不多,据说已识别的有2000多字,在山西出土的毛公鼎上边就有近500个金文字,记载着西周晚期毛公向周宣王献策的事,我才疏学浅认不出几个,不过商朝、东西周、秦汉时候这种文字比较盛行,始皇帝统一之后渐渐没落,汉代才彻底绝迹,所以这《衍風合籍》上手抄的金文内容应该是不容小觑的,毕竟后人不会闲得慌了手抄古人如厕记录之类的东西,这书是蝴蝶装,多半应该是明代的,不过残缺的太厉害了,不是特别好古籍的应该不会入手。
(蝴蝶装是制书方式,写好内容的纸,把有字的一面朝里对折,以对折线为准码齐了用糨糊贴上包背纸,裁好了就成了书。)
研究了一会,实在看不出什么内容,我就把脚放在长桌上看着门外的人来人往,这古玩行当开了铺子生意就只能用门可罗雀形容了,来客太少,古玩市场倒是热闹,但遛弯闲逛、只看不买的人居多,又是货比三家又是交行蚀本的太麻烦,地摊就更不用说了,想想也知道,真有个稀世珍宝你会舍得摆出来风吹日晒的?云坤居的好东西都在二楼,一楼三排展柜陈列点玉器、杂项,几个瓷缸放点卷轴书画,一条长桌、一只靠背椅记账收款,里边有一套沙发、一个茶台谈事用,沙发后边是楼梯,镇店压堂的东西都在二楼用报纸包着,平时不怎么上楼,一般都是拉纤买办的时候或者坤叔自己出货才会上去。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屋里屋外两个季节,身上一暖我就睁不开眼了,听到一声鸟叫我才清醒过来,刘老头端着鸟推门进来了,这巧儿也算是好命,刘老头伺候的非常勤快,找裁缝剪了件军大衣把鸟笼包的严严实实的。
他看我一脸的睡相就说:“小年轻瞌睡劲真大,早上有生意吗?“我把那《衍風合籍》撂过去跟他说拿酒换的,他扶了扶眼镜看了看书名说:”嗯,是老本,这是讲风水的书。“
“什么风水书?你再看看,里边写的是金文。“我可不懂风水,就让他先看内容再做结论。
他翻看了书里的内容,好一会才说:“你小子有长进,确实是金文,这书名是《衍風合籍》,衍字是形容水在江中流,水流入海的意思,风水玄学中有句话叫”得水为上,藏风为下。“所以这衍在上,风在下,后坠上了合籍,说明这书啊,是为记载一些风水较好的地段而著的。”
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坤叔常跟我说要多跟刘老头学学,我平时就深有体会,不过这老头不爱显摆,要捧他才行,我就凑上前问:“那您再看看这里边的金文写的是什么,要是有什么青囊堪舆的,念出来我学学?”
刘老头晃了晃指头,指了指茶台,我忙给他倒上了茶,他才慢悠悠的说:“小年轻莫要急躁,先人写文章不留标点,字句之间承前启后意思不同,理解错了一个字就差之千里,我落实了之后再慢慢给你讲。”说罢就坐下喝起茶看起书来。
我一想也是,以后再请教也不迟,更何况我学风水何用,让他教我认认金文倒是不错,一扭头却看到玻璃门外站着个年轻人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俩看,这人的穿戴有些奇怪,倒不像清晨那怪人那么凉快,但看着也不暖和,背着一只双肩包,奇怪的是他腰间束着一条半拳头宽的皮带,腰后横着什么东西。我抬手打招呼他却没有回应,我就走过去拉开门问他有什么事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说:“我找齐坤。”找坤叔的,这可没点了,他给我发工钱我都不知道他在哪,我就说:“他不在,你先进来吧。”
“你先。”他没有走进来却说了这俩字,这什么意思?我迷糊了一下就先走了进来,他跟我在身后,我招呼他坐下喝茶他摇了摇头,也没有拍拍身上的雪,只是傻傻的站在店里看着我和刘老头,刘老头瞧了一下他问到:“小兄弟从哪来?找齐坤做什么?”
他眨眨眼打量了我俩一会才说:“北京。”然后指了指身后的背包。哦,应该是给坤叔送货的,刚才让我先进来难不成是怕我在背后抢他的东西?这么警惕难道背的是金砖不成?
刘老头道明了我们和坤叔的关系,让他放心,他才把解开腰间的皮带坐了下来,不过背包还是没拿下来,那腰带上有两条皮套,箍着一只暗红色的油布伞,伞面上没什么纹饰,不像是秦风汉月的工艺伞,应该是日常用的,伞柄很奇特,居然用麻绳编织了纹理,柄头是一只圆环,圆环上又系着两只绳套,整支伞应该不到一米长。
油布伞这种工具年头可久了,我是做古玩的看到老东西有好感就多瞅了两眼,他似乎感觉到了,把伞往脚边靠了靠,我尴尬的笑了笑,他连着喝了几口茶,看来也知道自己穿的薄,冷的慌。
一阵的沉默后他开了口:“齐坤什么时候回来?”我刚想说坤叔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他可不容易,坤叔就一边开门一边吆喝:“我胡汉三又……哎,陈?你先到了啊?”
他看到了坤叔就站了起来,坤叔则对着门外说:“进来呀,进来,别害羞嘛,都是自己人。”接着就领进来一个女人,约摸着30岁,披着一头长发,皮袄长靴,出落的很漂亮,捂着嘴笑着走了进来,俩人在门口拍着身上的雪,之后坤叔对他说:“陈,咱们上楼说话。”又看着我指了指那女人说:“小寅,叫娴姐,好好招呼啊。”又拍了下刘老头的肩膀,刘老头还在研究那书,只是抬了下手,接着坤叔就领着他上了二楼,那人上楼的时候也没忘把伞拿在手里,我感觉有些奇怪,伞这东西,不用的时候谁想的起来,而且他身上头顶都是雪,显然是过来的时候没打伞,那他带伞干什么?
我招呼那个叫娴姐的女人坐下,泡了壶桂圆冰糖茶给她喝,这是坤叔备的,专门招待女顾客,她一直红着脸笑,害羞的就像大姑娘头一次见老丈人,坤叔不是第一次带女人来店里了,他一出去十天半个月不见人都是常事,要么带回来点物件,要么带个女人,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的我都记不住了,不过照我的审美,这应该算是最漂亮的了,不知这老骚包从哪哄过来的。
我和娴姐闲聊了几句,原来她是女白领,怪不得打扮的这么时髦,唉,怎么就中了坤叔下的套呢,之后她又和刘老头聊了几句,亲切的很。
不一会坤叔就领着那个“陈”下了楼,我给他报账,他没什么心思听,而是看着刘老头手里的书说:“老刘啊,你也不想我?看的什么书?”
刘老头把脸从书上抬起来嗯了一声对他说:“小寅搞来的,你来看看,这书上的内容不俗啊。”一句话我和坤叔都来了兴致,刘老头说不俗那可是真的不俗,一般玩意他可看不上。
坤叔凑了过去看了看说:“嗯,金文,这是什么字?”说罢手指着书中的一个字,刘老头说:“戢。”
“这是戢….水?是哪?”他又说,刘老头皱起了眉头对坤叔说:“你天南海北跑的倒是勤快!戢水是哪却不知道?当年红军北上,红1团17名勇士强渡的大渡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