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我爷爷有一忘年交,此人姓齐名坤,六十年代生人,原本在南方一家古玩铺子做过几年学徒,委屈了他是号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主,20多岁之时心一横,卷了铺盖便北上到了洛阳,学人做起了“包袱斋”,(这是形容那种有眼力但没钱开店,带着个包裹四处买货倒卖的人的,没有褒贬之意,只是称呼。)只可惜他虽然一腔的雄心热血,还顶着两只桃花眼却连着栽几个跟头,亏的亏赔的赔,西贝货、撂跤货连着搂了几件,这行规是钱货两讫、举手无悔但他正是年轻气盛哪能咽得下这闷声气,思索了良久,决定赌一把,带着最后剩下的钱就朝市场奔去,这是八王吃秤砣——铁了心非要靠自己的眼力劲赚钱不可。
晃荡了半天,他终于看上件有一眼的生坑明双鱼铜镜,踌躇了许久,多番划价终于咬了咬牙,拿出钱包来就要买,钱没拿出来,却被一老头拦住了手,那老头甩着一口洛阳腔:“你个逊球在这个干啥,快来快来。”一把把他拉到了老远,怎么有这般古怪之人,他一把甩开老头叫骂几声神经病就要回头,那老头却又说起了外乡话:“咦,你个不明眼咧瓜怂,瞅着伪的就要拿?”
齐坤也是一惊,莫非自己又走了眼?这老头懂行?便那老头为何这么说。老头说那铜镜虽得了章法,但却是古镜翻模制的。
他自己研究了半天岂能因这老头一句话就认了自己不明眼,便问老头何以见得呢?老头说明朝的铜镜仿汉、唐风气,个头不大但花纹、铭文清晰线条流畅,那双鱼铜镜线条不顺,花纹、铭文模糊,双鱼如死了一般无生气,必是翻模造的,那镜面黄光中闪着白点,必是黄铜制,若用那价钱收来,多半血本无归!最近常见他在此,想必已吃了不少亏,要他学的明眼,才能不上当!
齐坤听罢一个回想,刚才那铜镜却处处都如老头所说,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当即就要拜他为师,老头却摆摆手说自己不是道上人不收徒弟,若他有心要学,便可上门找他请教。
自那之后齐坤便成了我爷爷的忘年交,两人常一起钻研古物,他每收一件好物件都会登门与我爷爷一起欣赏探讨,同道中人话且投机,十分要好。
之后几年,齐坤的眼力和生意经练的炉火纯青,也终于不做“包袱斋”,立了门面当起了老板,但常年的奔波搂货却让他在那店里坐不下去,不出一年就差点抑郁了,想了想唯有在店里找个人看着,他继续跑江湖才行!
这撒手掌柜可不好当,必须找个懂行明眼的,还不能偷冷饭才可以,愣头青可不行,要找个老的、不贪的,当即想到了我爷爷,可我爷爷年事已高,也不是道上人,没戏呀。于是他就甩开了腿,四方打探多处寻找,找到了几个老家伙,挨个登门造访,但那几个老头不是好说虚话就是好摆架子,本事有没有的尚不知晓,倒先不愿意给他打下手了,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坐在店里生闷气。
实在是郁闷,就想起了找我爷爷聊天,巧的是我爸在纺织厂里做会计,厂里刚退休了一个老干部,这老干部姓刘名云,是个古董收藏家,干部干的倒不怎么样,整天就钻古玩里了,便跟齐坤说起了这个人。
我爸与齐坤年纪相仿但爱好不同,不常说话但非常和气,时不时会一起喝酒,齐坤听到这信息便买了些茶叶礼品就要去请这个退休老干部出山。
刘云刘老头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三十年代生人,上过学有文化,好读书品茶,温文尔雅是个斯文人,但你若问他与古玩怎么结的的缘分,他能飙出鼻涕眼泪来,原来那“破四旧”的时代狂潮中就有他这么个激进的红卫兵,干过一档子不好的事,上龙门砸过佛头,到现在每逢听到有人提起龙门石窟,那老泪是一个纵横啊。
“破四旧”结束之后参加工作,他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关注起了古物,大江南北的看了许多名胜古迹,赞叹起了咱们中华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内涵,起初只是买点纪念品,后来便时常看看古玩赏赏古董,有文化底子的人研究起古玩来格外的得心应手他渐渐的也就入了迷。
齐坤登门道明了意图,刘老头心里却不是很乐意,一个因为他做了一辈子的公务,贸然前去从商,买卖做赔了怎么办?心里不稳当。二是半辈子都是干部,虽然没摆过什么架子但也不是愿意给人打下手的主,便辞了礼品好言送走了齐坤。
齐坤看这老头有素质有涵养有文化,懂行,还是老干部不差钱,非他不要了,盘算了一下送礼不行就投其所好,便从店里选了件明清青花瓷瓶要上门让他共赏,搂着就去了,只觉得这老头确实眼光独到,深谙古董之道,赏是赏的好,却还是没答应。
这下可把齐坤急着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怎么办呢?无奈只好求助与我爸,想着我爸与他共事多年,能不能找出什么入手点,好把他给撬出来,我爸却是想不出来,只知道他好喝茶看书,再来就是古玩。
这送的礼中就有茶叶,那老头也没收不是?两人正想办法如何办成此事,我爷爷问你们说的是谁?我爸便说是那个叫刘云的,形容下长相身世,我爷爷就说那小子小时候好抓鸟。
齐坤一想好嘛,大老头说小老头小子,喜欢鸟好办,给他搞只鸟去,这一想又不对,既然人家喜欢鸟,一般的肯定对不上眼,要找稀罕的,给他抓只朱鹮?不行不行,巴结个人不至于去犯法,便在花鸟市场中寻了许久,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一个卖鸟的老板跟他说,稀罕的有,但要等,要从国外运过来。
来来回回折腾一个月,请了只红桂皮芙蓉鸟过来,当天就给刘老头送了过去,刘老头一看,年轻时候玩过不少鸟,这玩意还是头回见,喜欢的不得了,收了就要给人办事,不收这鸟吧,自己又这么喜欢,最后权衡了利弊,答应了。
齐坤想着请来这老头子实在不易,哪天不干了可就太麻烦了,便与刘老头说您到我店里掌眼,我俩平起平坐,我店名也改,咱们叫云坤居,您排前头,您可别说不干就不干了,刘老头光顾着看鸟了,压根没听他说话,说这鸟叫声实在好听,取名叫“巧儿”。
自此之后两人一里一外各顾各忙,经营的不错,我去那里之后的两年一直都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