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闻召眨眨眼,道:“你知道五音瑶席是做什么的吗?就把我和它扯在一起,我和良怎么可能和它扯上关系?唉,女人啊女人,就爱胡思乱想。”
雀儿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那你告诉我五音瑶席是做什么的?听上去它倒像个歌舞升平的所在。”
孔闻召道:“的确有歌有舞,可它却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怎么说?”
孔闻召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无论雀儿怎么问他都不开腔。
???雀儿不甘心地扭过头,看着路上的行人,冷冷道:“不说算了,我以后总有办法知道的。”
孔闻召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别告诉我你去问良,他才不会告诉你!就算他脑子发热,不避嫌地告诉你,你以后一定会很后悔他告诉你。”
雀儿的好奇心很重,只要是她没见过的或不懂得的都要问个明白,如果没人能回答她,她就自己去书上找,一定要把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决掉!在这样的寻找中,她看了很多书,其中不乏野史杂记,甚至是一些禁书。
难不成它是个风尘之地?她回想着以前看过的那些描写“不正经的地方”的书,再斟酌一下孔闻召的言词,明白了其中意味,耳根直发烫,双颊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幸亏她一直扭着头,没能让孔闻召发现她脸上的变化,要不然他又该嘲笑她了。
孔闻召果然毫无察觉,步子迈得又快又紧,一点也不像逛街。嘴里还嘟囔着:“千芙露真是小家子气!每次出了新糕点,一天就只卖那五十份,一份都不肯多。这些生意人,当真决绝。下次我要是再买不上,以后都不来了!”
雀儿跟在孔闻召背后,中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却一直未开口喊住他。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孔闻召走路的速度,所以依旧走得不紧不慢,悠然地保持着一个淑女闺秀的样子。她知道,无论她走得多慢,被他甩了多远,他都会记得停下脚步,等着她赶上来,然后扭头又忘记一切,把她甩在身后……若是换作兄长,她可不敢这么造次,不管怎样,她都要跟上兄长的脚步,就算是不顾形象地跑,也要和他比肩前行,紧紧跟着他。好在兄长和她在一起时,总是会很贴心地放缓脚步,从不会像急湍的流水一样走这么急。
等雀儿赶上孔闻召时,他没有一如既往地催促她,而是身子靠在墙边,一动不动。雀儿本想开口邀他去茶馆喝杯茶,好躲开火辣辣的阳光,看他眼睛望向一条细窄的小巷,也随之望去。
巷子里静悄悄的,起伏的房屋挡住了明晃晃的日光,里面光线有些阴暗,只有两个男人依在一棵枝叶稀疏的桑树旁说话。由于距离有点远,他们的谈话声还未传到巷口,就已被空气尽数吞没。雀儿看孔闻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人,识相地压低了声音问:“你认识他们?他们在做什么?”
孔闻召没有回答她,转过身拉着她的袖子,遽然离去。雀儿心里有些不快,这个话唠常常无缘无故的对她缄口不言。要是兄长就绝不会这样,即便是天塌了下来,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和她谈笑风生,解答疑惑。
雀儿扯了扯被孔闻召拽着的袖子,不悦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又没做坏事,干嘛要仓皇逃窜?”孔闻召武功修为不浅,耳力自是高于常人,雀儿猜他一定是听到了那两人的谈话,“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孔闻召“嘘”了一声,忙道:“小点声,我的姑奶奶,被抓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雀儿点点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已经走出小巷,其中一个人的目光射在他们俩身上。雀儿觉得他目光寒凛,阴气森森的,似乎能把毒日头给冻僵,她吓得立刻扭回头,打了个寒噤,小声道:“那个人的目光好可怕,要是他眼里能射出箭,我恐怕已成了刺猬。”
孔闻召忍着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瞄。”
当他俩走到另一个巷口时,孔闻召驻足回首,刚才的两个男人已经分道扬镳,隐入了人群中。孔闻召皱了下眉头,松开了雀儿的袖子,道:“我突然想起家里有点要紧事得立刻赶回去,这次就不送你了,真是抱歉!下次,下次我一定送你到府上。”
雀儿摆摆手,一脸无所谓:“这条路我从小走到大,丢不了,你就安心的走吧。”不等孔闻召与她告别,她就丢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像家里出了十万火急的事的人是她。
“一,二,三!”雀儿徐徐走着,在心里默数了三下后,马上转身左张右望,孔闻召高大的背影夹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快步向那个背影追去,嘴角浮起一抹坏笑,“闻召,你回家的路可不是这一条啊。”
有一团团疑问的涟漪在拨弄着雀儿的心弦,她很想知道是什么荡起了它们,所以孔闻召越有事瞒着她,她就越想知道是什么事。于是她提着裙子,一路小心翼翼的尾随在孔闻召身后,跟着他来到一个从未来过的陌生地方。
这个地方坐落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只有几个男人从这里进进出出,冰凉的高墙将里面的一切遮的严严实实,朱红大门前停着几辆马车,有的华贵,有的简朴。雀儿躲在马车后,看着孔闻召走进朱红大门内,接着抬头看门上的匾额——五音瑶席。
雀儿眼波流动,自言自语:“这里就是五音瑶席啊,不是说和它没关系吗?闻召,这次可不是我冤枉你,是你自投罗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原想打道回府来着,可是又实在按捺不住那颗好奇心,趁着这次没有一群丫鬟跟着管这管那,索性探究到底,跟在三个结伴而来的男人身后闪了进去。
五音瑶席里丝竹声声,悠扬入耳,曲调或欢快活泼,或缠绵婉转,与雀儿以前听的曲子截然不同。
雀儿眼睛轻扫一眼周围精巧的楼宇,目光最终落在几只追逐嬉戏的小猫身上,它们穿过挂着一排金丝雀鸟笼的游廊,跳进百花争艳的庭院中,隐于花丛里不见了,雀儿只好又收回目光。
她知道风尘之地都是男子来的地方,女子极少涉足,原本还担心这里会有人将她赶出去,所以走在里面时提心吊胆的,哪知这里除了男人,还有形形色色的妙龄女子,根本没人注意到她。那些美丽的女子衣着打扮华丽不俗,体态婀娜,言行风流,有的陪在男子身边饮酒欢笑,有的轻歌曼舞忘情恣意,雀儿站在她们身边倒显得拘谨了。
她看着这些男男女女,再看看周围的楼台雅筑和奇花异草,不禁暗暗赞叹,这里就算和丞相府相比也毫不逊色,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妥,她怎么能把这种地方和家相比呢?
她还想再多看两眼这里的人物景色,却发现孔闻召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又急又怕,若是没了孔闻召,她遇到了危险可怎么办?这里这么大,万一迷路了怎么办?她不仅好奇心强,胆子还特别小,想退又不想走,这可真是进退两难。正在她犯愁时,不远处的一栋小楼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雀儿扭头望去,只见小楼的窗户中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尽管那身影移动的很快,但雀儿一眼就认出那是孔闻召!
这里是风尘之地,来这里的都是寻欢作乐,饮酒纵情之人,难免心性浮躁,互起摩擦。雀儿担心是孔闻召惹上了麻烦,以他那个莽撞烈性子,肯定会将事情越闹越大,兄长不在,她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应首当其冲去解围!
雀儿心中忧急,脚步瞬间变得清灵迅速,眨眼间就赶到了小楼下。一些人看她身形轻快,大有秋风扫落叶之势,还以为她是个轻功高手,莫不赞叹。雀儿惭愧地眨了眨眼睛,她才不是什么轻功高手,刚才的“秋风厉”是曾经一位故人教给她的,本是学来防备不测自保的,不料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雀儿走进小楼内,看到二楼的孔闻召怀里抱着一个侍女,正哭哭啼啼地说“婢子该死”呢。不必猜了,刚才那声尖叫一定是她的,这个孔闻召竟然敢调戏无辜的小姑娘,亏自己刚才还担心他会出事,真是看错了人。雀儿气得咬咬牙,直奔二楼而去。
她避开楼梯上的男女,跑到孔闻召面前,瞟了一眼地上的水渍和破碎的杯盏,以为孔闻召在调戏小姑娘,忙把孔闻召怀里的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后,“孔闻召,你这登徒浪子!此处众多佳人还不能饱你****,你竟对一个清白的丫头上下其手,搂搂抱抱,举止轻浮,如此不知廉耻,简直无耻之尤,枉费你父母对你多年栽培和殷殷期盼!可气!可恨!”
孔闻召傻傻的望着雀儿,半晌说不出话。别看她平时文弱谦逊,可骂起人来的样子,当真是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她这一骂,可把周遭的人给吸引着了,楼上楼下的人注视着一脸怒意的雀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有几间房里的人打开门向外探头探脑。孔闻召缓了缓神,想要解释:“你误会我了……”
雀儿一甩衣袖,冷脸喝道:“住口!青天白日,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怎么,你敢做不可当吗?”
“你等着,我去找人给你解释。”孔闻召哭笑不得地叹口气,扭头跑了。未等雀儿去追他,孔闻召已抓住一个人的胳膊,把他拽到雀儿身边,道:“老兄,有人将我当做行为放荡的轻佻之人了,你快跟她解释解释,我可不是这种人哪!”
那人和孔闻召来回推搡,一脸不耐烦,眼睛不时扫向东南角一扇半开的门上。
雀儿看到那人冰冷的眼神,认出他是今天吓到自己的人,轻轻“啊”了一声。孔闻召冲她使了个眼色,雀儿狐疑地看着他,立刻警惕起来。
那人挣脱掉孔闻召的手,推开雀儿拔腿就跑。雀儿一个闪身没躲过去,脚底一滑,竟从楼上栽了下来。
事发突然,雀儿想抓住孔闻召的手落了空,她看着孔闻召惨无血色的脸,听到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声音凄厉无助。
呼啸的风嘶和人声一起划过她的耳畔,她闭上眼睛,有些不甘的等待骨头碎裂的声音。
眨眼间,腾空的感觉消失了,雀儿以为自己落到了地上。然而,那阵绝望的声音迟迟未传来,身体一点也不痛。听说人死后是没有知觉的,她不敢睁开眼睛,唯恐睁开眼会看到另一个世界,直到一阵温柔清脆还夹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真好听,比七国中最优秀的歌者少连的歌声还要悦耳动听。
“怎么了,被摔得睁不开眼睛了?”
“兄长,你,你怎么在这里?”雀儿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把自己捧在怀里的男子,他那张洁白温润的脸上,神情复杂多变,似惊,似喜,似忧,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