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金矿老板发家
这天晚上,是少有的晴天,刚刚升上来的月光,把林帆所在的那个小亭子附近都照亮了。他这才注意到,附近的高楼几乎把所有的地方的月光都遮住了,就是他所在的这一片儿,还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他抬头看看天上圆圆的满月,尽管是大晴天,也看不到小时候在院子里看到的那种带着阴影的月亮,那时候大人们还会指着月亮说,月亮上面的阴影是什么桂花树,树下还有正在捣药的玉兔。小孩儿们看着月亮上清晰分明的阴影,还想着大人们说的是真的。可现在,就是像今天晚上晴得这么好的天气,也看不清楚月亮上有什么桂树和玉兔,只能看见一团白光,可见空气污染到了什么程度。
他向病房楼那边看去,只见在路灯下面,有几个人在打扑克赌钱,其中就有杨师傅的身影,看起来陶勇不会有什么事,就又继续和周慧通起话来。
“嗨!林帆,你怎么有好长时间不说话?想谁哪?”
“想你呗!其实,我只是在看我头上的月亮,今天好像是满月,又是大晴天,却看不清传说中桂树和捣药的玉兔那样的阴影。整个月亮都是白蒙蒙的,混沌一片。”
“好风雅奥,我都想不起来什么时间看过月亮了。我身边前后左右都是高层,别说看不见月亮,就是能看见,也会被炫亮的灯光比下去,变得黯然失色。其实,我倒真的想知道知道李伯伯发家的事情,给我说说,也叫我长长见识。”
“其实,我也不知道很多,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我只知道,他在开金矿之前,是做金精粉的生意的。”
“那你就给我说说,什么是金精粉,别看你们成天说这个东西,我其实还真的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矿山挖出来的金矿石里面,含有两种形态的金。一种是金属金的粉末或是小块儿,一种是含存于黄铁矿结晶的晶格里面的金。后一种必须用选矿的方法把黄铁矿选出来,这种含金的黄铁矿,就被叫做硫金精粉。一般来说,硫金精粉含金大致在二三十到二三百克吨之间,比采出的原矿,含量要高得多。所谓克吨是表示含金量的单位,一克吨就是说一吨矿粉里面有一克金。”
传来周慧恍然大悟的声音:“我成天听你们说,多少克吨,原来是这个意思。那要是一吨金精粉里面只含三五十克,哪怕是一二百克,也不过是十万分之几,或万分之几,提炼起来够困难的。”
“不那样,黄金能值钱吗?我舅舅一开始就是从咱们巨贝县附近矿区,收购金精粉,发往东北、YN、GS,那些大的国营金属冶炼厂。那些大厂的铜或者铅冶炼系统,把金精粉配到炉料里面,金就进入了炼出来的铜或铅里面,然后通过电解把金分离到阳极泥里,再从电解的阳极泥里面提金。”
“这过程挺麻烦的。可是,那些出金精粉的矿山怎么就不知道,把他们的金精粉直接卖到冶炼厂,少了你舅舅这个中间环节,那样他们的收入肯定会多一些。”
“这里面有这么个问题,那就是金精粉的计价问题。按说,离咱们巨贝不到一百公里,就有一家大型的国营黄金冶炼厂,你说的那种直接销售的办法应该是最方便的。可是,当时的情况是,咱们那一带地方,金矿和选厂实在是太多了,金精粉的产量太大。工厂都是追求最大效益的。你想呀,同样处理一吨金精粉,生产成本差不多,那当然是处理含量越高的效益越大。”
“这道理我明白,花一样大的成本,高的能出二百克金子,它的收益当然比出二十克要高出十倍……”
“不笨嘛,果然是才女!”
“去你的,别耍贫嘴!说说这和你舅舅的生意有什么相关?”
“由于供应充足,咱们附近的那个冶炼厂就挑肥拣瘦起来。它定的收购条件是,三十克吨以下的金精粉不计价,五十克吨的只计金牌价的百分之三十,一百克计百分之五十五、二百克以上的计百分之六十五。这一来,有很多三十克吨左右的金精粉,就宁可当废弃物堆存在那里,也不愿赔上运费白送给他们。”
“这可以理解,谁也不愿做赔本赚吆喝的生意,这里会有什么商机?”
“当时正是经济上升的时候,黄金市场刚刚放开,金价从二三十元一克很快飙升到七八十元一克。各地的大型铅、铜冶炼厂都愿意配用一些硫金精矿,以便增加金产量,提高效益。他们的收购条件就比较优惠。”
“那有什么区别,人家直接把矿贩运到外地的冶炼厂,也不是同样优惠。”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人家的收购条件虽然优惠,可是二三十克的仍然是计价很低,火车运费虽然不高,只有几分钱一吨公里。可是,运输紧张车皮难搞,得给管调拨车皮的上贡,算下来,还是不划算。就在这时候,那个薛技术员,给我舅舅出了个主意,配矿!”
“我们家隔壁那个薛技术员?配矿,什么意思?”
“没错,就是他。所谓配矿就是把高品位的和低品位的搭配在一起。比如说吧,你把三吨三十克的金精粉和一吨二百克的搅合到一起,成了四吨七十二克吨的金精粉。当时金子的牌价是捌拾元一克。七十二克吨的计价指数是百分之六十,每克按四十八元计算,一吨大致就是三千五百元,四吨可以得到一万四千元的的货款。而在我们当地买金精粉二百克吨的金精粉是按百分之六十五算钱的,每克五十二块,二百克一万零四百。三吨三十克的一吨只需要二三百元。收购款总数不超过一万一千元,每吨二百元的运杂费,成本不超过一万二千元。到货结算后,一万四千元减去一万二千元,净赚贰仟元,这是四吨混好了的。按吨算,一吨净赚五百元。你可不要小看这五百元,在当时是一个普通职工一年的工资呢。”
“好厉害,发一吨货就赚五百,一个职工一年的工资。一个车皮就是六十吨,三万元呐!怪不得听说那时管车皮的都发了。我看你舅舅光干这个就行了,一年发一万个车皮,就管挣三个亿。”
“纯属孩子话,大天真了。弄一万个车皮,你家是铁道部呀?再说了,能人那么多,看见你弄到钱了,人家也要挤着干这个生意,竞争越来越厉害。一头是把金精粉买贵了,一头是冶炼厂也把价钱压下来了。我舅舅在弄了三百多万的时候就放弃了这个生意。”
“照我看,你舅舅放弃这个生意,太可惜了,他怎么会这样做?”
“你以为我舅舅就那么傻,放着赚钱的生意不干。其实,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当时的情况是,人们发现了这个赚钱的门道,就都朝这方面钻。什么生意只要干的人多了,就没有办法干了,恶性的竞争越演越厉害,最后弄得几乎没有什么利润可赚了,弄虚作假盛行。甚至于到了最后,有很多人还在这上面赔了钱。”
周慧想了想说:“要搞成这样,那倒是早点退出为好,他也许是对的。”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原先村里他们开的那个银铜沟金矿,这个时候已经干不下去了,他就接过手来。”
“人家干不下去,他就敢接手,未免也太冒险了。”
“其实,他对这个金矿是知根知底的。自古以来,就有人在村边那条河的下游,沙滩里淘到过金沙,所以他们那个山口的那个村子就叫金盆村。县志上记载,很早以前就有人在哪里用柳木盘那样的简单工具,淘金。但据记载说,淘出来的东西很少,干一天所得,仅能够换到一天吃的米钱。”
“那有什么价值?干了还不如不干。”
“可那个原来教我舅舅配矿的那个薛技术员说:下游有金沙,就说明在上游有金矿,由于不断的风化腐蚀,金矿石被变成了沙子,冲到下游,大部分沙子被冲走了,金沙很重,就沉淀富集在水流缓和的地方。”
“我舅舅听他说得有理,就专门请教了地质队。地质队原来在我们那一带做过普查工作,但是认为,就是有矿,也不过是一些鸡窝小矿,不会有大的矿体,够不上工业开采的条件。我舅舅可不那么认为,他觉得就是再小的矿体,对于他们这样的农民,也是极大的财富,于是,他们凑了些钱,让地质队的人帮他们看了几处有金矿露头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我想你舅舅也不会那么傻,无缘无故的随便找个地方就挖起金矿来了。”
“正好那时政府也在号召群众采金、炼金,还给一些小额贷款支持。我舅舅就招呼了几个相好的人,把他们原来从红土沟炼铅、山里背木料、割漆、采药积累下来的几万块钱凑了出来,又从信用社贷了一些钱。买了炸药,开山炸石,又买了粉碎石头的机器,把开出来的矿石粉碎,搞起了氰化炼金……”
“还这么费事,为什么要把石头粉碎?”
“氰化提金实际上就是把矿石粉浸在******的溶液里,把金溶解出来,然后好用锌丝置换出来。如果矿石不粉碎,细小的金粒包裹在致密的石头里面,遇不到药水,怎么溶解。所以矿石不仅要粉碎,粉碎得不细都不行,越细回收率越高。矿石的粉碎成本是很大的,所以就要求矿石达到一定的品位,否则,就不仅不能赚钱,反而要赔钱了。”
“林帆,我越听你说,越觉得采金并不是一本万利的,反而觉得风险挺大。”
“所以呀,一开始干的时候,完全是碰运气,采到好一点的矿石就挣一把,不好的时候,还要赔进去。尤其是******的废水毒性也是很大的,弄不好就出麻烦。当时地方政府讲的是肥水快流,也不考虑什么环境保护,废水就那么直接排出去,也没有人管。”
“听说******是毒性很大的。谍战片里,间谍自杀是不是就是用的这个东西,危机的时候,把口中的******包囊咬破,当时就毙命,免得被逼着说出秘密,那就是这玩意儿吧?”
“你看的谍战小说太多了。不过,那还真是这个东西。我舅舅他们一开始也没有经验,弄的氰化池子漏水,有毒的废水流进了山间的小溪里。下游的农民养的牛羊喝了,就死掉了。还算运气,只有人中毒却没有人死掉。就这样,赔偿人家看病,死了的牛羊的损失也不是个小数字。”
传来周慧担心的声音:“这样的生产,不干也行,万一死了人,那可不得了。”
“可我舅舅他们还是坚持着干了,因为,当时的农业收入太低了,一年一个人平均收入也不过一二百元,而干这个只要有收入,那就是几千几千的。还算他们有运气,开出来的矿石品位不算很低,一般也有十几克,除了粉碎、药物、人工杂费,每月也能赚到一两万元,对于他们十几个人来说,一个人每月能分到六七百元,也算得上是高收入了。”
“要按你说的那个年代,职工工资才不过是几十元一个月,那可就真算是高收入。”
“于是就有人红了眼,刘支书有一天就对我舅说,弄金子的事儿,不如交给大队上吧!”
“大队?”
“那时,虽然人民公社已经改成乡政府五六年了,可人们习惯了,还是老把村委会叫大队。我舅听支书说了,觉得交给村上多几个人干,扩大了规模,也没有什么不好。谁知一来二去,刘支书就把村上的会计、出纳、保管那一套都带了进去,闲人多了,干活的人少了,混的人多了,出力的人少了,收入就不行了。我舅舅也被慢慢的挤了出去。正好这时,他经薛技术员指点找到了配金精粉的生意,就出去自己干了。”
“要不怎么能说,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呢?”
“我舅舅后来的事刚才说了,他跑了几年金精粉,挣了二三百万。可是,他原来弄起来的那摊子采金的业务,交给了刘支书以后,却越来越差,干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