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骆王传
第三章荒野寒夜云裳长剑
第一回第二节
那白须道人沉吟半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尽人事,听天命罢。雪儿,给他服些麻沸散。”欧阳踏雪声音道:“是,师祖爷爷。”端来一碗药喂骆英服下。那药依旧入口香甜,骆英只觉得身上痛楚渐逝,昏昏沉沉的再次闭上了眼睛。
白须老人道:“桂英,雪儿,你们暂且回避,春儿,你留下。”三人各自答应,女道人与欧阳踏雪离去。白须老人尽解骆英衣服,伸指封住胸腹四周各处要穴,取过雪亮的小刀割开腹腔胸膛,极轻缓的取出宝剑—
老人转身正待捏银针细线缝合,却听徒儿一声低低的惊呼:“啊!师父,你看,这—”老人一看,也是愕然半晌。
却原来骆英胸腹刚割开的刀口竟然自行愈合起来,些须出血也倒流回去,且手臂双腿上血渍渐渐转红,又化作新鲜血液,伤口开裂,血液倒注而回;臂腿自行复原,碎骨重行复位长好,伤口重合,淤血消退,肤色复原,便如没受过伤一般。同时凌乱的须发也重行齐整,连衣服也变得如同新衣,又变回当日王爷模样,只是人却兀自昏睡未醒。
白须老人惊愕多时,便听徒儿道:“师父,您老人家可是使了甚么仙法么?”白须老人喟然道:“莫要胡说,这孩子必是积修下极大功德,‘善恶到头终有报’,是半点也不错的。”便转身飘然而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骆英再次睁开眼睛,便见欧阳踏雪坐在床头,一对妙眸正自怔怔的看着自己。骆英轻轻叫了一声“踏雪姐姐,”往自己身上一看也是一惊,“怎么没有石膏?怎么—我的手,我的腿,剑伤缝的刀口呢?踏雪姐姐,这,这—”
欧阳踏雪笑盈盈的道:“你好了啊,师祖爷爷是活神仙,给你吹口气,你就全好了。他还给你吃了颗仙丹,你能活一千年呢。”骆英知道她是说笑,只是自己一身必死之伤,就这么愈于无形,若不是仙法,又是甚么?!
当下便试着坐起身来,伸伸胳膊腿,果然是活动自如,忍不住连连大呼:“老天爷,我好了。踏雪姐姐,我好了,我好了!”欧阳踏雪喜笑道:“瞧你,象个孩子似的。”
骆英再看看她,下床纳头便拜:“踏雪姐姐,小人骆英拜谢你的大恩大德!”咚咚咚的磕起头来。欧阳踏雪立刻慌了,“骆大爷,这怎么使得?快快请起,你快起来啊?”想伸手去扶,又觉得不妥,一时惶急,“你不起来,我磕还你。”待要下拜,骆英早双手扶住,手指一点她腰间穴道,扶他坐在床边,又磕起头来。
磕足一千个,骆英觉得头昏眼花,便未急着起身,拜服于地,回想前尘,不由得热泪流淌,“踏雪姐姐,小人罪孽深重,本是必死之人,何敢劳你芳驾奔波劳苦?踏雪姐姐,小人今后自当为奴为弁,供你驱役。”
欧阳踏雪急道:“骆大爷切莫如此,施仙法救治于你的乃是师祖爷爷,小女子只尽些微薄之力罢了。”骆英忙起身道:“是,姐姐不说我倒险些忘了。师祖爷爷呢?我这就去叩谢大恩。”欧阳踏雪道:“像是与穆师伯一道云游去了罢?”骆英甚感遗憾,“那两位老人家何时回来啊?”欧阳踏雪道:“这可说不准,也许只要数月便回,也许三五年也不见得回来。”
骆英又问:“还没请教师祖爷爷名讳,踏雪姐姐能否告知?”欧阳踏雪道:“师祖爷爷姓陈名抟,字图南,号扶摇子,外面的人都叫他希夷祖师。”骆英吓了一跳,随即笑道:“踏雪姐姐,你别逗我玩儿了,我是说真的呢。”欧阳踏雪道:“谁逗你玩儿了?我可不敢拿师祖爷爷名讳乱讲。”
骆英大惊失色,忽又想起一事,“那咱们爹爹可是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春’字么?”欧阳踏雪道:“是啊。”骆英又问:“那天他说跟展叔父辞行,展叔父可是姓展名昭,字雄飞么?”欧阳踏雪道:“是啊,怎么了?”骆英张大了嘴,半晌无言。
过了好半天,骆英才又问:“好踏雪姐姐,你别跟我说笑话,爹爹到底叫甚么名字?”欧阳踏雪微微愠道:“谁跟你说笑话了?骆大爷,我爹爹可曾的罪过你么?”
骆英急忙赔罪:“不不,骆英该死。踏雪姐姐,我,我想去拜见师祖爷爷,他是活神仙,应该能解开我的疑惑。”欧阳踏雪道:“可师祖爷爷不在啊。”骆英道:“那爹爹—不是,我哪有资格叫他老人家爹爹啊。令尊北侠欧阳爷还在山上么?”欧阳踏雪道:“爹爹不喜欢别人称他北侠。”骆英道:“是是,那他老人家,”欧阳踏雪道:“爹爹见你伤势复原,先行下山了。”
骆英听了,黯然道:“欧阳爷一生行侠仗义,少有闲暇,却不知何年何月再能拜见、叩谢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了。”欧阳踏雪道:“要见爹爹也不难,九月初五,开封府各位叔伯父们齐聚大梁山斗七绝阵,爹爹必去助拳,到时候骆大爷也去便是。”
骆英听了,先是一喜,待听要打斗,又挺不愿意,“那你去么?”欧阳踏雪道:“我在山下开封府公馆里等爹爹。爹爹说女孩儿少参与江湖之事为好。”骆英道:“那我跟你一块儿等。”
过了一会儿,骆英又问:“那位姓穆的女道长,又是谁啊?”欧阳踏雪奇道:“你不知道么?她就是威震北辽、大名鼎鼎的诨天候穆桂英穆师伯啊。”骆英又是一惊,他听杨家将也不少,对老令公杨六郎父子和杨门女将、尤其是大破天门阵的女元帅穆桂英自是敬佩的了不得,如今竟能亲眼得见她老人家一面,自然是不枉此生了!
欧阳踏雪又问他道:“骆大爷,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啊?”骆英看看恩人,不想有所欺瞒,却又怕实说了她会吓着,便道:“踏雪姐姐,那些事说来话长,容小人日后慢慢禀报。”欧阳踏雪笑道:“禀报我可不敢当。”便没再追问。
屋外几声鸟叫,欧阳踏雪道:“骆大爷,要不要出去走走?”骆英喜道:“好啊。”便即下床。欧阳踏雪道:“我扶你。”骆英赶紧道:“不敢不敢,谢谢踏雪姐姐。”又求道:“踏雪姐姐,你能不能别再叫我骆大爷啊?”欧阳踏雪笑问:“那我怎样叫啊?总不能叫张三李四、小猫小狗儿罢?”骆英看她笑得极是可爱,又想起骆雁来:‘我雁姐姐以前都叫我英儿—’一时不敢贸然敢求她也如此相称,便自语道:“那个时侯真好。”
两个人出了屋,门外便是花草小径,松树苍翠,桃花粉红,真如仙境一般。骆英又想起自家府第后花园,仗着胆子求道:“踏雪姐姐,我能不能求你叫我一声英儿啊?”欧阳踏雪抬头看看他,“你这么人高马大的,不怕我占你便宜么?”骆英道:“不怕不怕,求之不得,好踏雪姐姐,英儿求求你,好么?”欧阳踏雪盈盈一笑,“瞧你,象个孩子似的。那我可叫了,英儿,”
这一声在骆英听来真有如仙乐一般,“哎,哎,好雁姐姐,再叫一声。”说完也觉失口,忙赔罪道:“对不起,踏雪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欧阳踏雪淡淡道:“没关系。你雁姐姐一定美得了不得,是么?”骆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黯然道:“雁姐姐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其实那也不是她的错,唉,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的妻子。”
欧阳踏雪低低一声惊噫,“啊?!原来—”便即低下头,凝神听他述说。骆英却便即住了口。两人并肩缓行,没走一会儿,欧阳踏雪抬手一指,“那就是师祖爷爷睡觉的房间。”
骆英轻笑道:“是是,听说书先生说师祖爷爷每逢乱世便要睡觉,等听说赵匡胤坐皇帝,却高兴得从马上掉下来,说从此就天下太平了。可惜大宋重文轻武,历代皇上也都太软弱了,到处受窝囊气,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感慨几句,对着那几间草庐要跪拜,欧阳踏雪道:“英儿,你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师祖爷爷说这都是你自己的福缘。”骆英道:“救命大恩,怎能不拜?”当下便九拜八十一叩,大礼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