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墓拖着注铅的战靴穿过血水泥淋的街道,惶惶若惊地跨过遍地尸骸。他跌跌撞撞来到南城门推开瓮城,霎时间满地白骨与腐尸冲入眼帘。轩辕墓扫视四处,仿佛堕入了地狱。惨烈厮杀的声音宛如消失不尽的咒怨还在这铁瓮城中悲鸣。
盈城的死亡之气掩盖了生息,轩辕墓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是生还是死,似乎整个世界都已死气沉沉。轩辕墓颤抖地抓扯着头盔,他知道这种感觉一定是魔神蚩尤带来的。虽然魔神在夺舍时遭到重创而元气大损,但是它毕竟是万恶之源,死亡与消极是它最好的养料。此时白杨城便是它的伊甸园。
轩辕墓恐惧而又坚定,他不会向一只魔鬼妥协。拔开腿踩在白骨上往前冲,骸古吱吱吖吖地碎裂成飞尘。轩辕墓一脚踢开铁瓮城门。碧绿的林海与清新扑面而来,太阳的光金灿蜚然,穿过林间散成七彩的光凌。轩辕墓疯狂地冲向森林的深处,宛如胆小的小孩穿过了幽暗深黑的长廊看到全新的光明后心中的恐惧瞬间爆发到极点。
轩辕墓的眼里,此刻的世界只是一片幽寂的绿色海洋,朦胧而晃忽。他的意念穿插过身体每一个角落,拼命的想要把那只恶魔赶出他的身体,但是恶魔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无论他怎么搜寻,体内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的神识。轩辕墓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累到力竭而倒下。
竟管轩辕墓的内心世界已濒临崩塌,但以他之名创下的战果传回逸阳城时,苻奇欣喜不已。
秦军叩开了北大门,看见齐州已是一片火海。齐州的奴隶制度彻底破碎,积怨的仇恨裹挟着种族的偏见带来了胡人疯狂的复仇。靳乐在章秉的鼓动和诱导下用诡计慑服了草原诸部胡人,然后靳乐率诸胡浩浩荡荡南下。齐军如雪崩般一溃千里。在秦军死磕白杨城的一个月里,整个齐州已是鲜血横流哀鸿遍野。齐州百姓为了生存,与溃败的齐军在各个山领筑寨困守。
齐州的灾难是苻奇得到的最振奋的消息,因为齐州的诸侯已不存在了,它的威胁也随之烟消云散。此时的天下,谁还能阻挡他坐上皇位。
天下大势已让苻奇美不胜收,挡在他前面的障碍似乎只有刘颖身边的那帮帝党老臣。苻奇开始琢磨如何剔除这帮顽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与其一个一个剔除,不如拿下刘颖手下最有资质和威望的重臣。只要这个重臣一旦屈服,其下党羽也会不攻而自破。
刘颖所倚重无非邹成与杨祈二人。在苻奇眼中,邹成虽有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但是论党羽却不如杨祈那般盘根错结。于是苻奇的眼睛盯上了杨祈。
在白杨城捷报传来的第二天午后,苻奇召见了杨祈。
丞相府的花园中,苻奇与杨祈在池心亭中饮茶闲谈。
苻奇背对杨祈站在亭柱傍昂首,试探着问道:“当今天下战火四起,杨兄以为最终会鹿死谁手?”
杨祈恭敬谦卑地坐在茶几旁,弯着腰品尝着秦州上等的龙井茶。听到苻奇的询问,他枯槁的手微微一震,然后温和的笑了笑,道:“自然德者居之。丞相虽然武功卓越却难逃篡逆之谦。丞相就此收手不失为一代贤相名垂青史。”
杨祈的直白让苻奇有些诧异,他蓦然转身,睥睨着杨祈恫吓道:“你竟敢诽谤本相!”话音坠地,左右护卫拔刀挺身。
杨祈侧过面庞双眼余光瞟见两名护卫,然后轻轻端起茶杯,杯中泛起波纹,苻奇心中的算盘他还忖度不透。道:“都明眼人,在下何曾诽谤丞相?与其猜哑迷,不如明谈。”
苻奇坐到杨祈对面,这个吓得发抖的老头并不太忠于主子。安阳城陷落时他的转变就已经让苻奇愕然。如今,简单的直白的对话似乎显露出这个老头的心鬼。苻奇攥起茶杯,看着杯中的水,平静得如一面镜子。他狠狠地用力,像是已经抓住了杨祈这个唯利是图的老头。道:“刘颖有何德哉?除了日日在深宫中异想天开之外,还有何做为?杨兄识得时务,何必与他为伍?”
杨祈一直捧着茶杯,眼睛盯着杯中之水,紧张地看着自己心底的波澜。听到苻奇这个翻话,忽然一下攥紧了杯子,重重地放下,溅起几滴水花落在茶几上。他抬头郑郑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苻奇的小算盘他终于摸清了,问道:“丞想难道是在游说在下?”
苻奇侧过身看向亭外,因为杨祈灼灼的眼神宛如洞穿心扉的利剑让他如坐针毡。道:“丞相之位尚有空缺,杨兄是最何适的人选。”
杨祈理了理衣领,站起身拂袖欲去。左右护卫立即上前拦住,杨祈理也不理,只是沉声对自己和苻奇说:“我曾是奸相,你今天也是。我曾想革除弊政,我想你今天也是。”
最容易击穿心底防线的莫过于将心比心,将身比身,何其相同的命运啊!苻奇怎能不心中一颤?他挥挥手放杨祈走。杨祈没有去辩解自己的变节,也没有回应苻奇的游说。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在苻奇耳畔却是最强烈激荡的情感表达。“何人能理解?我不忠于他人只忠于天下。”苻奇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曾经并不清晰的概念。
杨祈回到府邸,立刻草拟了一封信,然后召见了王葛。道:“把这封信放到丞相府。记住苻奇并不知道你我的关系,让他知道这信是你带去的,苻奇一定会除掉你。”
王葛收下信件前往丞相府,途中他偷偷打开信件。他是三料间谍,在斗争的旋涡中心他必须撑握每一个细节才能生存下去。只见信中赫然写着皇宫内护士的名字,最后还注明这些人已被刘颖收买。傻子也看得出杨祈变节了。于是王葛折返去了皇宫。
王葛来到宫中,在雪儿的墓前谒见刘颖,将信件呈给刘颖,道:“陛下,苻奇召见了杨祈。这封信是杨祈回家后写给苻奇的。臣没想到杨祈会叛变。”
刘颖双臂垂下,叹了一口气。杨祈的用意他在明白不过了。这一封信件看上去是叛变的罪证,但实事上字里行间却是款款忠诚。只是这忠诚染满了鲜血与罪孽。
名单上的这些人难道真能在皇权最终的争夺中大放异彩吗?当然不会!他们的作用微乎其微。这一招棋是杨祈想要弃子抢杀了。
刘颖将信件还给王葛,道:“按杨祈的分咐去吧。对于杨祈的叛变,我会与邹成另想办法。”刘颖艰难地下了这个决定,按照杨祈的计划牺牲一些棋子将苻奇引入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