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倒霉的塔里克

在一片黑鸦鸦的萨克人簇拥下，在大家火热的期盼目光下，首领老蒙克开始扯着他特有的大嗓门分配猎物。

“加索尔，把这块好皮子给老萨满送去，回来再领你那份。”

“高德，这块给你，大角鹿身上最肥嫩的腰窝肉。”

“泽尔士，把这条鹿肋排带回去，也该让你儿子学学怎么嚼骨头了，好让他早日成为勇士。”

……

在一片浓烈的气氛中，差不多每一个萨克人都领到了一块红亮红亮的鹿肉，如果在平时碰到这样的好事，淳朴的萨克人们会蹲成一圈，说着笑着就把这血淋淋的生肉全部消灭干净。

但今天这大雪天可不行，所有领到鹿肉的人，都一路小跑着趔趔趄趄穿过烂泥塘般的空地，跑回自己的草棚子里去了。不大一会功夫，营地中央就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了。

“塔里克小子。”略显疲惫的老蒙克族长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水，终于喊到了营地里最后一个小子的名字。别看老蒙克平时看着五大三粗的，但脑子却并不缺乏细腻，营地里的每一个男丁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分配食物的时候从来没有漏掉过一个人。但今天，老蒙克族长明显已经被这大好形势有点烧昏了脑袋，直到点到塔里克名字时候他才突然瞅见整个台子上早已经空空如也，连最后一块鹿腔骨都被他扔给小孩子们玩去了。

就在老蒙克发愣思索的时候，在空旷的营地一角，走过来一个将近2米的小伙子，他被冻得缩着脖子，但仍在泥地里疾步而行。这小子脸庞瘦削，而且两颊都显得有点塌陷，显得鼻子又高又直，脸上看来才刚刚褪掉少年的稚气，正要走近成年的门槛，可惜由于营养不良，还没有焕发出他这种年龄所特有的那种青春光彩，也没有萨克人那种虎背熊腰的气势。

这小子撩开两条瘦长的腿，扑踏扑踏地踩着泥水走过空地。这也许就是那位注定要失望的塔里克了？因为他径直就朝着老蒙克族长走了过来，只可惜等待他的不是几乎已经忘记味道的鹿肉，而是一脸惭愧的老族长。

老族长蒙克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个满怀希望跑过来的塔里克，但他的脑子真的犯了糊涂，不但遗忘了塔里克那份，连自己那一份也不知道随手递给谁了。

对着这个瘦削的年轻人，老蒙克实在不忍心说出下次再说或者鹿肉太老了不好吃之类屁话。绞尽脑汁之余，他突然想起在驱赶鹿群迁徙的时候，奔跑的大角鹿在水潭里来回践踏，飘上来不少死鱼，其中有一条胳膊粗细、两米多长的蛇鱼还算比较完整，自己当时摸着这鱼皮非常结实，顺手就给捡了回来，正在一旁的寨墙上挂着，准备得空的时候扒掉鱼皮做个腰带用用，现在正好拿出来应对一下眼下的尴尬局面。

老蒙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寨墙边上，把那条风干的有些发硬的蛇鱼一把就拽了下来，放塔里克的怀里一塞，然后逃一般的跑了……

塔里克拿着手里这条长长的蛇鱼，愣怔了好半天，直到一些草棚里散发出了浓浓的烤肉香味，塔里克才发现自己脚下的雪已经快湮没了脚面。他低着头默默的回到了自己位于角落里的草棚，尽管这是整个营地搭建的最精致、最暖和的草棚，所有的荆棘条都细心的去掉了尖刺，削刮的异常齐整，毫无缝隙的紧紧排列在一起，不漏过一丝寒风、一点雪花，再加上熊熊燃烧的火塘，把整个草棚内部熏烤的热气腾腾。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驱走塔里克内心的寒冬。他倒不是对老族长蒙克有气，因为老蒙克比他更惨，他好歹还有这么大一团鱼肉裹腹，虽然质量和味道差一点，但胜在量大，他最起码还能在自己温暖的小棚里伤心生闷气。可倒霉的老蒙克两手空空的回家，被自己的老婆一顿嘟囔赶了出来，现在正在冰冷的大雪地绕着营地跑步取暖呢！

营地里的其他人也都十分相亲相爱，对从小没有亲人陪伴的塔里克非常照顾，他生气的对象恰恰是他自己。虽然他是整个营地里公认的最聪明的孩子，也是最心灵手巧的孩子，可这些词汇在萨克人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形容女人的，萨克男人从来都只和强壮、勇敢、高大、凶猛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他也是所有孩子中抛石抛的最准、挖豚鼠挖的最多的孩子，即使捕猎角鹰兽的时候，他也是最出彩的一个，连经验最丰富的老蒙克族长都稍逊他一筹，因为他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埋伏，出击的时机和角度也总是把握的那么无懈可击，可这一切的一切，终究都是孩子们玩的把戏。

现在，他即将成年了，即将真正长大了，即将成为成年萨克人猎手了，他总不能一辈子靠着逮小鸟、捉豚鼠过日子、混吃混喝吧！他也要加入狩猎的队伍，在荆棘丛中累死一头又一头板甲犀、沼泽鳄什么的，才能心安理得的坐在篝火堆边享用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