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如同人生的一个门槛,大家跨过这个门槛,区别就明显了,就如一盒玻璃珠子,倒到地上,四下散开,各有各的缘分,也拉开了大家的距离和层次。虽然留在金沙的同学并不算少,但是投脾气经常联系的不过四五个人,罗昊也没叫太多,除了邱邶罗昊带鱼,还有四个人,一个朱岩志,做电子销售的,一个是姚辉,在一家外企的研发区,还有两个是两口子,女的叫陈颖,是个中学的老师,男的吴建,在一家汽车企业的采购。
聚会地点安排在一个江边的饭店,包厢是一个个独立的小房间,四面的墙壁一米以上全是玻璃,坐在包厢里,就能看到对面的夜景和江上的邮轮。
带鱼本名叫代誉,第一次上课点名,老师普通话不太标准,“带鱼”一叫,全班哄堂大笑,这绰号就自然而然的赖上了他。带鱼本人个子不高,啤酒肚已经腆出来了,他老婆是相亲认识的,姿色并不出众,是医院的护士。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老大儿子扬扬已经4岁了,老二女儿帆帆已经2岁了。
因为这天是周六,大家到的都比较早,寒暄后开吃,几杯酒下肚,大家轮流说说自己的近况,带鱼感叹道:“还是你们留在金沙好,天高任鸟飞。”
邱邶笑道:“你就别寒碜我们了,咱们不是知根知底?我们要有你那样的爹,谁跑出来受这份罪啊。”
罗昊说道:“带鱼你才是幸福人生的模板啊,家里小楼住着,车子开着,处长当着。哪像我们,一个个在这个城市,活的狗都不如。”
其余的人也附和起来:“房子贵,路上堵,糟心事天天有。”
带鱼嘿嘿笑着:“家里好,怎么个个都不回去啊?”
吴建说道:“因为我在哪都是一无所有,还不如留下来拼一把。”
姚辉嘲笑道:“你快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闻着陈颖的味跟过来的。”
罗昊说道:“还真是,两人高三的时候就眉来眼去,勾搭上了。陈颖在金沙,吴建你从大西北千里迢迢的追过来。”
邱邶说道:“恩,吴建填志愿的时候不是闹了乌龙?本来大学就想跟过来,大学的代码填反了,南辕北辙了。”
吴建叹了口气说道:“这种糗事就别拿来说了。”
陈颖正在和带鱼的两个小孩玩,转头说道:“这家伙发乌龙又不是这一次了,前天在家洗衣服,拿洗洁精朝洗衣机里倒。”
朱岩志诧异的笑着问:“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吴建还洗衣服?”
吴建嘿嘿一笑,伸手摸摸陈颖的肚子,喜滋滋的说道:“我要当爹了。”
邱邶一听,赶紧给吴建倒了一杯酒:“解放了,喝吧,还以为你还在封山育林,好心的给你叫果汁,早说嘛。”
大家赶紧恭喜,带鱼的老婆和陈颖,还是罗昊的女朋友杜鹃,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开始聊孩子了。邱邶看着那三个女人聊的热火朝天,无奈自己对那方面的知识简直就是零,想插嘴也找不到地方,只好干坐着,听一群人胡吹海吹。
罗昊环视一圈说道:“邱邶,好像现在就你是孤家寡人啊。”
邱邶撇撇嘴:“没人追,我有啥办法。”
姚辉打趣道:“邱邶你就是千年铁树,不开花则已,一开花绝对倾城。”
邱邶站起身,撩撩自己的长发,挺了挺胸脯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老说我没女人味,我那点不像女人了?”
陈颖说道:“我证明,绝对女人,如假包换,只是熟悉了,接近了,才发现是女汉子,比男人都强悍,你能自给自足,还要男人干嘛,一个人过不是挺好。”
带鱼猥琐一笑:“自给自足?”这句话本身没有什么毛病,但是配上他特有的表情,一群男人毫无节操的大笑起来。
邱邶反应过来他们的笑点了,随手操起桌子上的帆帆吃剩的蛋糕就砸了过去,带鱼一闪身,两个孩子追逐打闹,怕她们撞上,门一直敞开着,带鱼避过了蛋糕,蛋糕从门口成一抛物线飞了出去,砸在了一个路过男人的胳膊上。
那个男人没想到有这种飞来横祸,停住脚步,转身寻找罪魁祸首,邱邶满含歉意准备出门道歉,那双鹿眼冷冷的射来,吓得她赶紧蹲了下来,将自己藏着椅子后面。
罗昊叫了一声:“南董,好巧。”然后就四下寂静无声了,邱邶蹲在地上,双手抱拳祷告:“他没看见我,他没看见我。”
一双阿玛尼的休闲鞋出现在她面前,低音炮在上空响起:“邱邶,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藏下去?”
邱邶讪讪的笑,边揉着脚踝边起身:“不是啊,刚才我扭着脚了。”接着装出一副刚看到他的样子说道:“南山,你也在啊,好巧好巧。”
南山淡淡的说道:“真是好巧啊。”抬眼看到他胳膊上的蛋糕,有一部分糊到他胸口的蓝T恤上,邱邶拿起桌子上的纸巾就帮他擦,南山用手挡了一下,接过纸巾,自己擦了下:“乱扔东西的毛病还是没改啊。”
邱邶嗫喏道:“那个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南山揭穿的毫不留情:“砸到我,你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砸别人,肯定是有意的。”
门口走过来一个女孩,尖尖的下巴,整张脸小的只剩下两只眼睛,眼睫毛长的像两只蝴蝶,扑棱棱就要飞起来了,她身材消瘦,像没发育成熟的高中生,怯生生的朝南山说道:“阿山,发生什么事了?”
南山回头朝她笑笑:“没事,遇到熟人了,打个招呼就送你回去。”邱邶一看他笑,心里像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原来你小子也会笑啊。”他一转脸,脸上的笑像冬日的太阳,吝啬的一露头又缩到云层里了,冷着声音对邱邶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咱俩的事情没完。”说完,霸气的扫视了一圈屋内的其他人,点点头,带着那个小女孩离开了。
等他一走,杜鹃从震惊中醒过神来:“邱邶,这男人是谁啊?”
邱邶摇着头,长叹一口气:“煞星转世,我完蛋了。”
陈颖说道:“不过,真的好帅啊。”
吴建拉过花痴的老婆,将她脸转向自己:“哎,哎,帅哥在这儿呢。”
罗昊凑过来说道:“我怎么嗅出一股霸道总裁的味道,邶邶,这家伙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邱邶用手直接一推他的脸:“都说女人想象力丰富,你比女人还厉害。上次的事情没有善终,在加上今天,我彻底把他得罪惨了。”
罗昊猜测着:“上次突然跑出去是找他麻烦去了?”
邱邶不好意思嗯了一声,罗昊叹了口气:“我说呢,急吼吼的冲出去替我报仇去了,可惜找错人了。后来郭敏替我打探了,告密的是瀚华的李树斌,我最开始猜测也是他,他朝我示意过回扣的事情,被我挡回去了。冲动是魔鬼啊,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你找南山麻烦无疑虎口拔牙,哥们,好之为之吧,兄弟帮不了你了。”
饭也吃的差不多了,邱邶豪气的一挥手:“今天我来买单,谁都别和我抢。”大家纷纷问道:“为什么?”
“破财消灾,我花了钱看能不能将煞星运气挡走。”
姚辉说道:“人家不是让你在这里等他吗?”
邱邶翻翻白眼:“侬当我港督啊(你当我傻瓜啊),别人说要揍你,你还留在这给别人揍啊,切!”说完,拎起自己的小包率先朝外走去。
姚辉和吴建都开了车过来,其余几个人都和他俩顺路,搭乘顺风车走了,只剩邱邶站在门口等出租车,想着刚才买单花掉的2000块钱不免有些肉痛,但是一想能避开那个煞星,也觉得值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正准备上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低音炮在身后炸响:“我说过,你要等我。”
邱邶脑仁都疼了,心肝更疼:“我的2000块钱啊。”徐徐的转身,仰头直视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说要等,我偏不。”
南山摇摇头,懒得和她做口舌之争,老鹰捉小鸡般的将邱邶塞进自己的车里。他转身到驾驶室,坐好,探身过来,邱邶吓的一个激灵,双手护胸:“你要干嘛?”
一丝笑若隐若无的浮现在他嘴角,他拉起一旁的安全带帮她扣好:“我就做这个,要不然,你以为呢?”邱邶囧的一张脸通红。
车子驶离出去,邱邶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南山的余光看到缩成鹌鹑的邱邶,哑然失笑:“你好像很怕我?”
邱邶斟酌半天,艰难的开口说道:“我不是得罪你了嘛。”说完,还伸出两只手指头在南山面前晃了晃。
南山摇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小鸡肚肠的人?”
邱邶舒了一口气:“你不生气?”
南山再次摇头:“这点小事我如果生气的话,那我早就被气死了。”
邱邶舒展了下身体,问道:“那你现在带我去哪儿?”
南山并没有回答他,专心致志的开车,邱邶知趣的闭上了嘴巴,只要他不找自己的麻烦,随便吧,反正有车,又不用走路,整个人放松下来,开始四处打量,心里啧啧赞叹,有钱人真是爽啊,好车坐在就是不一样,车内除了低低的音乐声环绕,外面的噪音几乎完全隔离,也没有任何的震感,就像坐在沙发上,平滑前移,车前的驾驶台上干净空无一物。邱邶斜眼朝他偷偷打量,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并不分明,一个腕表将低调奢华诠释的无比清楚,他已经换了衣服,黑色的polo衫,卡其色的长裤,长长的腿在并不狭小的空间略显委屈。
南山突然看她:“看什么?我脸上有蛋糕?”
邱邶心头像突然跳进来一只兔子,七上八下,脱口而出:“你好看啊!”她想吞了自己的舌头,这么直接的话都说的出,南山估计会把她当成色情狂吧。出乎意料,南山却微微红了脸,没接她的话,继续正襟危坐的开车。
南山把车开到了海边,熄了火,关了车灯,他们就融化在了黑暗里。四周一片黑黝黝的,远处灯塔的灯光如豆一般镶嵌在茫茫的黑夜里,微咸的海风带来湿湿的凉意,只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南山将椅子放下,躺了下去,似乎有些疲惫,双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邱邶问道:“你很累?”
南山透过天窗看向浩瀚的宇宙,漫天的繁星交相辉映,老情歌舒缓的在车内流动。他说道:“我经常一个人来这儿,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静的待着。”
邱邶心头转了几转:“难道他的意思是让我闭嘴?”她本来也想像他那样躺下来,但是一想到两人并肩躺着的那种姿势过于暧昧旖旎,生生的掐断了这种想法,自行开了车门,朝大堤上走去,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在这种黑暗里,她似乎什么都没想,整个人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坐了一会儿,居然感觉到冷,她今天穿的很清凉,一件工字T恤,一条热裤,在市区这种穿法肯定不会冷,但是在海边,风一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赶紧又回到了车里,南山还是那个姿势,看到她别别扭扭的样子,随手一摁,邱邶的座椅立刻朝后放下了,南山看看她说道:“想躺下来就躺下来。你坐在一堆男人中间打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别扭。”
邱邶心一横,也躺下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南山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邱邶心里说道:“你老人家不是要安静吗?这会儿又要说话,真难伺候。”这几句话也仅仅在肚子里嘀咕了下,面上若无其事的指指天上的一个星星说:“看到了吗?那个是织女星,在织女星附近有四颗小星,组成一个小小的菱形,那个小菱形就是织女织布用的梭子。织女一边织布,一边抬头望着银河对岸的牛郎和他们的两个孩子。”
南山双手交叉枕在自己头下,静静的听着。
“那个小菱形是天琴座,在古希腊神话里,织女和梭子等星星则被想象为一架七弦琴,这把七弦琴就是歌手俄耳甫斯,他有优美的歌喉和一把漂亮的金琴,他的歌声和琴声能使岩石落泪,流水止步。不久,俄耳甫斯爱上美丽的欧律狄刻,两人接受众神的祝福结了婚,但是快乐的新婚生活并未维持长久,有一天欧律狄刻与朋友在草原上散步,脚突然被毒蛇咬到,就这样死去。悲痛异常的俄耳甫斯决到黄泉之国把妻子接回来。于是他抱着金琴走入地府,弹奏哀曲,终于感动了黄泉之国的国王普路同,国王同意让他的妻子跟他返回人间。但国王告诫俄耳甫斯,在到达人间以前不能回头看,俄耳甫答应了国王的要求,带着妻子飞快地跑向人间。但是地底的路很长,俄耳甫斯逐渐担心起来。为什么听不到爱人的脚步声当他看到地上的光亮时,忍不住回头,转瞬间,欧律狄刻只发出轻轻的叫声,就又被拉回了阴间。俄耳甫斯疯狂地在妻子後面追赶,但是这次连冥河的渡船夫也不让他渡河了。俄耳甫斯失意地弹著竖琴,徘徊在山野间。追逐欧律狄刻幻影的他不近女色,困而招致色雷斯女子的怨恨,她们在酒神节的夜里,将他折磨至死,然後把尸体抛弃河中。俄耳甫斯的金琴独自奏出悲伤的曲调,顺流而下,不久渡海漂流到来兹波斯岛被岛上的人拾起,献於阿波罗神庙,悲恸爱子之死的阿波罗,便将竖琴拿到天上,加在星座上,就是天琴座。”
南山说道:“这个故事不好,俄尔普斯太可怜了。好日子没过几天,却迎来了无尽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