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高余百丈,宽余十里,巍峨如山,气势雄伟,有“西域第一城”之称。
与漠城之外的萧瑟景象不同,在百丈高城墙的庇护下,漠城内热闹非凡,大量前来避难的百姓的加入使得这座城堡看上去更为繁华,城内人依旧忙着自己的生活,似乎没有在意过沙暴,只有那些刚入城的百姓一个个把沙暴挂在嘴边,茶前饭后,乐此不疲。
不过无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他们都认同一个观点:只要到了漠城便再也不用担心沙暴了。
宾客酒楼的老板这几天乐开了花,酒楼内人满为患,最近一段时间像这样的酒楼生意异常火爆,而这便与沙暴息息相关。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八百年前,东皇先生开启的新西域时代,他将中原文化传入西域,使得西域文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原的文字、语言甚至是一些习俗都已成为了西域百姓生活中的一部分,这种文化的传播使得西域与中原更容易交流,也使得两个地域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
时至今日,西域与中原的交流更加频繁,贸易往来更加密切。
由中原前往西域经商之人络绎不绝,西域通往中原的路途中也是商旅不断。
宾客酒楼一楼的左侧阁楼被一群中原人包了下来,阁门外几个小二候在一旁听候使唤。
阁楼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这其中便听有人大声说道:
“沙暴来临,大家今日尽兴一些,来西域之前我找人算过一卦,说这次西域之行有难得一遇的气运,只要大伙同心协力,沈家也必定不会亏待大家!”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名叫沈秋,他衣着并不华贵,但面容坚毅,气宇不凡,看那说话的架势,这群人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
众人哄然叫好,纷纷上去敬酒,阁楼内气氛正好,众人喝的酣畅淋漓。
这个时候一个青衣大汉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沈当家,咱弟兄们跟随你也有十余年了,有人走,也有人来,可是我老李就跟定了你沈当家的!”
站起来说话的人看起来比沈秋要年轻一些,名叫李忠厚,这番话发自肺腑,众人也感慨万分,频频点头称是。
“说的好!沈当家义薄云天,重情重义,乃是赵某平生最为敬佩之人,想当初赵某遭恶人欺凌,衣不能裹体,饭不能饱腹,幸得沈当家仗义相助,如今赵某不才能得众位兄弟赏识,当得参谋一职,说来惭愧!”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文士,他长相清秀,文质彬彬,一看便出自书香门第。
沈秋听他说到此处,心中也颇有暖意,五年前自己仗义出手虽事出有因,但也确实是出自真性情,现在想来往事历历在目,却又如过眼云烟,时光飞逝,转眼沧海桑田,人世多变,如今的境遇已全然不同了。
李忠厚哈哈大笑道:“我老李是个粗人,不懂得吟诗作画,也不懂得出谋划策,只知道这几年若没有你赵平,大伙的日子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过!”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点头称赞,眼神中具是钦佩之色,沈秋朗声笑着道:“不错!商队能有今天,全靠各位鼎力相助,来!干了!”
他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干下,众人顿时被这等豪气感染,纷纷干杯。
近些年来中原与西域间的贸易成倍增长,从商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竞争变得更加激烈,各大商户之间暗战不休,生意也越来越难做。
而五年前赵平为感沈秋仗义之情,便投身沈秋的商队中,为沈秋的生意出谋划策,其一身才智也有了用武之地,在暗流涌动的商战中他不但为商队争得一席之地,还网罗了不少有识之士,从此他便成了商队的参谋,每每商队遇险,他都能从容化解,颇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家风范。
在沈秋的商队中,赵平主文,李忠厚主武,是沈秋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众人对他二人也极为信赖,而沈秋做为商队的当家在中原到西域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十多年,经验丰富,行事老道,再加上他为人正直,素来宽厚,所以无人不为之叹服。
近几年商队生意颇为不景气,今年依旧盈亏难料,众人靠着几年前积累下的余财苦苦支撑,便是为了打个翻身仗,所以这一次西域之行众人皆有备而来,实是因为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此时整个商队上百人齐聚一堂,颇有战前动员的味道,众人虽常年经商,但也饱经风霜,自然不似普通商人那般文文弱弱,到有几分江湖意味。
酒过三巡,人声鼎沸,众人兴致盎然,一时口沫横飞,欢声笑语,如逢年过节,热闹非凡。
突然,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众人不禁疑惑起来,有人正欲前往看看究竟,却只听砰的一声,阁门被大力踢开,门板四裂,木屑飞扬。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站起,李忠厚更是怒气冲天,当下大喝一声道:“是谁敢在此撒野!”
此时从阁门外走进几人,为首之人是一个青年,他衣着华贵,仪表堂堂,手中把玩着两颗白玉珍珠,大如鸡蛋,冷眼扫视全场。
青年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身材挺拔,双目有神,眼光锐利,在那青年身后寸步不离。
众人看见那青年走了进来,脸色皆变,沈秋眉头也皱了起来:“刘家少爷此来不知有何指教?”
那青年面对阁楼中百十来号人到也镇定自如,破门而入却装作若无其事,只见他面带微笑,从容地回道:“原来是沈三爷,在下刚刚路过此地,不料被贼人近身偷了东西,一路追来此处却不见了踪迹,以为是躲进了阁楼,情急之下破门而入,不想却是沈三爷,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青年说完便抱拳赔礼,这番说辞表面上看情有可原,但仔细一想便知漏洞百出,再看他满脸笑意,哪有半点赔礼道歉的样子,分明是来找茬的。
众人皆在商队厮混多年,自然眼力不凡,刘家少爷的这出戏他们看在眼里,也心知肚明,无不愤怒。
沈家和刘家都是中原泾州城里的大家族,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这两家世代的恩怨已有数百年,众人心中雪亮,知道来者不善。
“姓刘的,就算你要找人,也没这种闯法的吧?你要是欺辱我们沈家商队的弟兄,便要先过了我老李这一关!”李忠厚乃是习武之人,他身材魁梧,声音洪亮,运起真气说话时隐隐有风雷之声,众人不由为之一振,纷纷应和。
刘家少爷依旧面带微笑,淡淡地道:“都怪在下管教无方,小楼!还不快向各位赔礼道歉!”
那少年面无表情,只是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道:“小楼情急之下踢坏了阁门,还望各位恕罪!”
众人只知道刘家少爷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位少年唤名小楼,平时里遇见了也是远远打量一眼,却从未听他说过话,这一说话只听得叮呤如山间清泉,清鸣如莺莺细语,说不出的动人心弦,再看那少年面如白玉,俊美出尘,心中吃惊不已。
刘家少爷将此事推到少年身上,众人不由嗤之以鼻,但是这样一来,众人又不好直接向刘家少爷发难,最多说他管教无方,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再一来漠城并非泾州,商队众人也都了解漠城的法令,轻易不能生出事端。
沈秋心中自然掀起了滔天巨浪,此事一出,商队士气必然受到影响,但是今年已经是商队最后一次机会,倘若有什么闪失,那这么多年幸苦的经营便功亏一篑,他强自镇定,面色却多少有些异样:“既然刘少是无心之举,沈秋岂有为难之理,到不如坐下喝一杯如何?”
此言一出,商队中一片哗然,众人自然没有沈秋看得长远,只想着出心中一口恶气,却见当家的不仅不和刘家少爷计较反而要留他喝酒,谁人不惊?谁人不疑?
刘家少爷自然乐于见此,他笑道:“三爷客气,在下心领了,奈何所丢之物非同小可,还需尽快找回,便告辞了!改日再登门谢罪!”
李忠厚见他想走,便上前一步准备发难,却被赵平拉住胳膊。
赵平抢在他之前道:“刘少若是找不到所丢之物大可和我们说一声,大伙身处外地彼此照应着也是应该的!”
赵平的话多少有些示好的意味,可刘家少爷却哈哈大笑道:“若是我手下两百多人都找不回,便只好来寻你,到时赵先生可莫要推辞!”
他说完头也不回,更不管沈家众人作何反应,大踏步走了出去。
诺大的阁楼内鸦雀无声,众人听了刘家少爷最后一句话后,心中着实有百般滋味。
“这……这就放走了?”李忠厚目瞪口呆望着阁门外,心中更是极为憋气。
这时候掌柜带着几个小二匆匆赶了进来连连赔礼,沈秋心中虽不痛快,却还沉着冷静,并未追究宾客酒楼的过失,他知道刘家少爷身边那个少年不是普通人,这些店小二自然拦不住他。
众人心事重重,不禁为此次西域之行担心了起来,气氛自然冷淡了很多。
赵平心知不能这么下去,清了清嗓子道:“刘家和我们素有恩怨,这一次带了二百余人来西域,又处心积虑找到这里,其用心之险恶想必大伙都心知肚明。”
众人听这位商队智囊说出此话,便又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或是担心,或是咒骂,或是愤恨。
“那弟兄们能不能让他们得逞?”
众人齐声喊道:“不能!”
“这么多年了,弟兄们怕过没有?”
众人又齐声喊道:“没有!”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抡起胳膊抬起脚了,这仗该不该干!”
众人再次齐声喊道:“该干!”
短短的几句话,众人便已热血沸腾,在场无一不是闯南走北的汉子,李忠厚此时更是生出万丈豪情,早已忘了先前的不痛快。
就连沈秋听了赵平的话也很是激动,他举杯道:“说的不错,只要有我沈秋一日,断不会委屈了弟兄们,今日之事他日必定十倍奉还!”
众人先前如被乌云遮日,眼前一片黯然,此番便恍然如大梦初醒,纷纷举杯,一时间豪言壮语,畅谈阔论,而李忠厚更是连饮了三杯。
赵平看到此景心中稍安,沈秋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点头,但是眉宇之间总有一丝无法抹除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