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昔日千般喜悦、万分热情，此际，犹如火红的铁棍一下被丢进冰凉的水中，从头凉到了脚。家属楼距离军港并不遥远，数步而已。可李黎却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完成这甚觉无比漫长的归途，仿佛前方就是生命的尽头，一去不返。
失去开心、满腹郁闷的李黎任由海风肆意轻拂面颊，撩拨衣襟。身旁花草的清香，在他嗅觉里，变得淡而无味。艇船上耀眼的灯火，令他心烦。潮起的波涛扑打海岸，砰砰声响，如雷贯耳，他几乎咆哮、谩骂。幸好天黑，见不到朵朵跃眼、美丽的浪花。要不然，他心理的逆差，会被无限地放大……
白日那飞来飞去的海鸥哟！能否告诉我，你的诉求？那飘来飘去的白云呀！难道你也有烦忧？能否告诉我，何以解愁？
空气瞬间的凝固，不至于让人窒息。
天时地利人和，是决定事业成败的重要因素。惟一聊以慰藉李黎的就是中队长的那句机缘。
当初班长的失望，是没有迎得机缘的青眯，才擦身而过，失之交臂。谁又能肯定，机缘的彩球不会抛向我李黎？
即然没定论，那就还有最后的希望。尽管微乎其微，渺小得不入肉眼，总比彻底无语的好。
往后的日子，李黎的精神世界，谈不上崩溃，但还是滑向了消沉的边缘。本不饮酒的他，却也置信了借酒浇愁，听歌解忧的传说。
在一段时间里，晚饭后，只要不是他值勤，要么独醉，要么到老乡那儿同乐同醉。脸含笑，心却在滴泪。曾经忘寝的付出，得到的竟然是等待，且看机缘。届时若不成，一切皆是白费。与其心伤，不如趁早疗伤解脱。过好业余生活，不亏待自己。
每每消沉的背后，在夜深人静时分，他也掩饰不住心中懊悔的凄凉。单调生活常酿寂寞，不与书为伴，青春岁月终成蹉跎。看着美好时光如水流，一去不回头，难免心伤。却又因现实环境的残酷而无可奈何。
人啊！总是在自我矛盾中挣扎渡过。
李黎近期这些返常的表现，引起了班长的注意。
“小李，今天怎么没有出去？”
“身体不舒服，不想出去。”躺在床上望天花板的李黎坐了起来。本想说老乡那边，人家有任务在身，没时间奉陪。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换了说辞。毕竟，颜面，还是重要。
“哦……，身体不舒服。感冒了，还是……，要不要看军医？”
“不用，没什么大不的。过阵子，就好了。”
“别骗我啊！”班长抿嘴一笑，他当然不信。隔壁就是队部医务室，人家还挂少校军街。再说，李黎又并非没去拿过药。“要不，过来坐坐，我们聊会儿？“
世上事，只有相对，没有绝对。话不说满，事不做绝，累了歇一歇。
即然班长发出了邀请，自己纵有千般心事，万般惆怅，也没推辞的理由。何况，烦恼皆因强出头。所有的所有，都是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关。
李黎带着牵强的笑容，刚坐定，班长就直截了当，开门见山：“有啥心事，说出来听听。就算我帮不了你什么，也比你自个闷在心里强。”
底朝天，不容易。掏心窝，诉心语，不是随便就可以的。须在适宜的场合，遇上对的人，才行。
因此，李黎没有应承班长的话题，而是闪身避过，借题发挥。他见桌上摆放着数学复习资料、草稿纸，“班长，您真用功！”
“不抓紧不行啊！时不我待。”班长倒是坦坦荡荡，有啥说啥，“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胜算几率不多。对我来说，输不起，伤不起，归根结底，成功还得靠自己。其它因素固然重要，但若不努力，别人的帮助，也会被辜负。”
李黎摸摸脑勺，顺着对方的话，笑着说，“这倒也是。措手不及，惶恐应战，无备之仗，失败不说，还现狼狈样！”
想着狼狈样，班长也笑了。“所以说，对认准的事，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须抱以持之以恒、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至少我是这样认为，也是这么做的。”
“班长的努力，不会白费。听中队长讲，今年的高考，你有机会参加。中队给予支持。看来你挺走运的。”李黎语气中，带有几分羡慕、几分嫉妒。
“是吗？”班长自然欢喜，情不自禁的当儿，又生些许怀疑和惊讶，“你单独找了中队长？”
就常理而言，这种话，领导不会在众人面前说。即然李黎知道了此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单独接触。
“我……，“自知矢口，李黎忙予以否认，“没有的事，道听途说，今晨站岗时，听路过的老兵相互之间议论的。“
“是吗？”班长笑笑，“道听途说？我本人都不知道，艇船下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呢！小李，别忘了，我可是当年的你。“
事已至此，藏着掖着，就没意思。李黎向班长道出了原委，并抱着乐观的心态补充说，“尽管希望渺渺，不予寄托，又能怎样？“
“小李，你别见怪，话丑理不丑。我以为你还是过于乐观。中队长的话很动听，但不一定能用。不知你发现没？他的话给自己留有后路。无论你的结果怎样，都不失其身份。中，有缘；不中，无缘。中与不中，都取决于自身命中的缘。而与他无关。因此，你报考士官校，没有希望。结论固然刻薄，但忠言逆耳利于行。事实胜于雄辩。如果你真想眷恋部队，不妨步我后尘，走自学之路，报考少有人问津，竞争力小的军官院校。因为这条路，全凭真才实学。亡羊补牢，现在起步，应该来得急、赶得上。只不过，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坚持下去，还需内在的精神动力。”
（二）
看相卜挂知未来，不走弯路觅捷径。
班长刻薄的结论，李黎选择了赞同。如此，再也没有必要为报考士官校而费心机，也没有必要为将来事业的成败而忧虑。当务之急就是调整心态，消除逆差，面对残酷，接受现实。
风雨雷电惹人恼，崎岖坎坷招人烦。却又躲不过，无可奈何。低头一想，人生在世，未必全程如意。如何渡过，且看胸襟，失望之处留笑声，强作欢颜吞苦果，不让外人知。
人生苦酒何其多？谁也不知。但这杯，李黎咽下了。
是否采纳自学的建议，他犯了嘀咕。自己行吗？班长当初的文化程度也不高，可人家却有强有力的精神动力。我李黎有吗？准确地说，没有。
李黎的家虽处山村，但其家庭成员却不耐。从出嫁的两个姐姐那里，他看到了生活的光辉。
大姐夫是个生意人，头脑灵活，善于了解行情，懂得人之所需。自其出道以来，常与顺心如意为伴。从点到面，一步步向前发展，目前已取得不菲的成就。
二姐夫是名汽车司机。在二姐未过门之前，他家的经济条件也不怎么样，仅能生存而已。在大姐夫的资助下，他跑起了个体运输。近年来，城镇、乡村大肆进行房屋改造，沙石运输特别走俏。由此，幸福的生活，也眷顾了这位踩住了时代脉博的勤奋者。
在姊妹中，读书最厉害的莫过于其弟。初级中学毕业，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录取中师校。教师职业稳定，针对优雅的生活，无须担心愁上眉头。
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李黎很容易产生另觅溪径的念想，并且很快就付诸了实施——顺波逐流，冷眼看军营里所谓的前程。
他淡忘了自己在训练团许下的承诺。
环境，由不得他，不淡忘。
在心绪稍平的当儿，李黎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亲友。虽不是好消息，有悖“报喜不报优”的书信原则，但又能怎样。纸是包不住火的，迟早都会知道。
趁早通报，还可阻止亲友对他期望的漫延。曾经意想中的美好，就当是命运的捉弄，就当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偶尔移了位，如今又回归罢了。
说不定，心中的晓梅，此刻还正在为他的士官梦祝福、祈祷呢！
李黎思虑再三，下定决心，通报亲友。
天下父母，对子女的爱，重如泰山。无论天涯海角，心相牵，永不变。无论子女成功或失败，都坦然面对，共进退。喜，乐开怀；忧，替儿愁。
家中姊妹之间的感情，与生俱来。无论世态如何变幻，雷声响，风雨骤，也难以将其分割。包容、迁就，无处不在。
因此，面对李黎这一朝令夕改的抉择，家人予以尊重：能够在部队做事，当然不错；若不能，也不必对人生心灰意冷。暂且不论**************，但可肯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地之广阔，大可不必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一隅，而自寻烦恼添忧愁，过早白头。
晓梅也夫唱妇随：人生如戏，戏如梦。曾经美好的愿望，就当戏一场、梦一场。谢幕换装，醒后回归现实，那才是最真。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也无论凄迷的前方路是光明还是暗淡，此情不变。心随你走。海角天涯，不离左右。任春夏秋冬如何变幻，也不计较风雨肆意飘摇、响雷闪电……
她担心李黎苦涩的背后，隐藏有伤心的泪滴。因此在表白的同时，没有忘记劝慰：男子汉，头顶青天，脚踏大地，即要提得起，也要放得下。切莫因凡尘琐事，伤了身体。有道是，身体健康才是劳动的本钱。没有强壮的身体，不管身居何处，都将枉然。何况还这么年轻，犹如旭日东升。
针对李黎的抉择，陈蓉儿则持不同的观点：人生征途，犹如大自然之路径。平坦路，人人爱，阳光普照，更暖心田。但若无羊肠小道以及坎坷崎岖的铺垫，何来大道上的心之畅然？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蹬天，空中楼阁，何以见？爱过，才知情浓，痛过，才知情有多真。没有尝试过，就望而生畏，胆颤心惊，鸣金收兵，未免对自己太没信心。
彩虹总在风雨后。陈蓉儿奉劝李黎应该采纳班长的建议。当前的不愉快，就当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不气绥，不向现实低头，默默向前继续走，不停留，一定能见到曙光女神的容颜。
为了支持李黎自学，他还把自己的课本和相关资料一并办了邮寄，并附言说：万事开头难。千头万绪，只要开了头，走出第一步，就有了拼搏的方向。持之以恒地迈进，定有收获。再说，离义务期满，路程还遥远。浪费时光，虚度年华，蹉跎岁月，难道你李黎愿意？
（三）
李黎对陈蓉儿的建议，漠然置之。
固执己见，易对异议产生排斥。总为自己的观点，寻理由，觅借口。哪怕对方言之有理、行之有效，也无所顾忌。
李黎犯了这毛病。在他看来，身处这样的环境，即便拟定一个新的计划，编织新的梦想，也未必能实现。曾经付出太多，到头来，转眼成空，换来这般失落……
机遇，虚无缥缈，是否光顾寒舍，谁能肯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黎想，或许自己只有尽义务的命，与长留军营无缘。烦恼皆因强出头。即然命里注定没有，又何必自寻烦忧，而与上天抗衡，强岀头呢？
然而，在其内心世界，却飘着痛心的雪。谁不希望自己有个光明的前途和美好的人生？谁又愿意自甘堕落而遭人唾弃？但在现实面前，纵有千般舍不得，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低头。
如此，李黎对工作的态度，因士官梦的破灭，也由昔日的积极转变为消极，甚至可以用敷衍一词来形容。
昔日的热情，已随风远去，不留影踪。偶而翻开尘封的记忆，心里隐隐作痛。如痴如醉，带来的不是欣喜，反倒含有几分羞涩。恐被痴笑，还不敢与他人言。这憋屈，谁人知？谁人懂？
工作之外，李黎不再主动干其它的活。所谓的集体观念，已形同陌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无形中，已占领了李黎思想上的主流阵地。
因为憋屈，他常时独自漫步海边沙滩，听涛声阵阵，看浪花朵朵，望海鸥翩翩，放纵海风撩拨衣襟，任其肌肤之亲……仿佛这样，才可任思绪飞扬，越重山，行万里，享受灵魂深处那五彩缤纷的自由浪漫；仿佛这样，才可把心中的郁闷尽情挥洒，抛入大海，换来梦寐以求的轻松。
当然，闲暇时，他也与方维根、任建等老乡一起穿梭在岛内的大街小巷。谈天说地论红颜，嘻嘻哈哈渡光阴。
也是在这些日子里，李黎学会了滑冰、玩台球、唱卡拉ok。至于跳舞，在江轮上，芳芳有过赐教，但他并不娴熟。毕竟时间有限。
方维根虽不及任建那样洒脱，身处这样的环境，他的表现也不含糊。尤其是玩台球，算得上姣姣者。在大伙当中，可谓无人能敌。什么平分天下，软伴中仓，曲线救主等术语，就是从他的嘴里冒出的。
卡拉ok，对李黎来说，的确新鲜。以前从未见过。但对于唱歌，他并不陌生。尽管五音不全，却有兴趣演绎。
他自小患有口吃，且伴随其整个童年。后来，晓梅调侃道：你这样鼓动腮帮，拼足全力，都难以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不说你着急，别人也替你着急。
这也成了他俩当初确定恋爱关系的障碍。晓梅的父母认为，一个节巴有什么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同哑巴，没啥区别？
为了争口气，李黎恋上了唱歌。
他有自己的思维：说话口吃，唱歌总不会吧！唱歌的节奏，迟缓于说话的速度。二者都需要气息。如果长期练习，二合一，想必口吃能得以校正。
或许他一生都不会忘记自己为此而唱的第一首歌——山里的孩子。那是在山坡上，夕阳映晚霞的时刻。当然，在唱之前，他没忘记音乐老师指点的清清嗓子。
“听众点播”，“每周一歌“等音乐节目，是李黎的最爱。因为在这里，他即能听到新歌，又可以跟着学唱。那首《熊猫咪咪》，“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李黎一度百思不得其解：竹子怎么会开花呢？熊猫真的会数星星吗？
山里的孩子真不懂山外的世界……
如今他手握麦克风，盯着荧屏上的字幕，跟着音乐节奏，唱着熟悉的歌曲。在这小小的ok厅里，虽不及电视里歌星那样歇斯底里活跃于舞台，但他也能找到自以为良好的感觉，从而获得快乐。
疯狂之后的冷静，带给他的却是对家乡亲人无限的思念。《说句心里话》，“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梦中的她……“寂静夜，这歌声总在耳旁回响。而梦中的晓梅，我们何时才能重相逢？
（四）
恋爱，是二人的事；结婚，则关系到两个家庭。而恋爱的目的，最终也是为了结婚。因此，尽管提倡自由恋，取缔包办，但在实际生活中，父母的意见，并非完全被排斥。
李黎和晓梅当初以青山绿水做媒、蓝天白云为见证，私定终身，起誓今生牵手相伴到白头，永不离分。然而，针对名正言顺，他们也费了几多周折，同诸多花前月下的恋人一样，历经风中的摇曳，接受了考验。
晓梅长有几分姿色，拥有挑夫选婿的筹码。因此，她的家人压根就没有想过在山村给她找婆家。
李黎家人也持反对的态度。认为李黎同晓梅成亲，会遭旁人非议。这种事，沾亲挂故，本应喜上喜，却担心李家被冠以没出息的骂名。再则，嫁女不同于卖女。晓梅的姐婚嫁时所收取的骋金，李家并非不知道，且很反感。只是不言明罢了。未料这种行为，会漫延到李黎头上。李家自然坚持己见，不与苟同。
但这对于深陷爱河，堕入情网的李黎来说，是多么地残忍。为了守住誓言，履行承诺，珍惜这份三生河畔的缘，一向逆来顺受的他首次辩证地反驳了家人的观点。
他列举了晓梅的种种优点：聪明、漂亮；念过书，明白事理；勤奋耐劳，针线也巧。相对于花技招展、浓妆艳抹，引蝶翩翩的女孩来说，晓梅循规蹈矩、朴实无比。能与其喜接连理，不说天生地造，也可惊艳四座。福份呀！
关于****婊妹开亲，所传后代，不傻也会痴呆三分的言论。李黎辨驳说，两家沾亲的关系，都远隔几代了。血统上，还会影响到下一代的不成？如果这条理由也成立的话，那纯粹就是无言的托辞。苦思觅想找来的借口，岂能让人信服？
至于骋金，那得因时因人而议。
地球转，时间走，社会在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也不断地从守旧的桎梏中得以解放。
如今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提高，谁还会为一日三餐而在迎亲嫁娶上动脑筋、下功夫？
再说人，即便双胞胎，也各有千秋，不竟相同。这只是就外貌而论，更甭提内在思想的迥异。
为了取得家人的赞同，李黎借助了迷信，谎称上街时，就自己的个人问题，抽鉴卜卦，还求助于算命先生。据算命先生透露，今生若与晓梅相亲相爱，财运亨通，不说富甲一方，至少衣食无忧，不会为生存而发愁。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欢喜都来不及，干嘛还挑三捡四呢！
但是，无论李黎理由多么充分，在那一时间段，都无济于事。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晓梅也够大胆的。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不受相思煎熬的羁绊，她建议同李黎私奔。李黎坚决反对。一来相信家人最终能够同意这门亲事；二来压根就没有想过背判父母。
人说，姜是老的辣。家人反对，自有反对的道理。只是做晚辈的不明白而已。设身处地，基于对方的角度，不难发现，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平安幸福？因此，可以肯定，父母的反对，都是替儿女着想。只是惯用过来人的生活经验，权衡利弊，使年轻的晚辈不太适应罢了。
作为年轻的晚辈，又将如何应对呢？
人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对晓梅说，我们乃至父母的观点，目前都是当局者，而惟有时间，才能证明谁是谁非。因此，除了等待，也只有等待，才不至于伤及家人的感情。凡事都有个认识、了解、适应的过程，何况这是婚姻大事。
有情人终成眷属。
相信上天不会作弄人。
相信上天不会辜负坚守的人。
（五）
上天公平，功夫不负有心人，守得云开见月明。通过双方积极的努力，出色的表现，李黎和晓梅终于名正言顺地走在了一起。肩并肩，手牵手，没人说三道四。
然而，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聚聚散散，分分合合，其间有欢喜但也逃不过寂寞。相思苦痛谁都懂，也知鼠目寸光必害人。李黎算不上聪明，却也明白两害相遇取其轻。
从乡武装部回到山村，天已近黄昏。李黎没进家门，直接去干活的地方找到晓梅，邀其在无人的山巅上，共赏夕阳红。借助晚霞美景带给人的愉悦，他鼓足勇气，决定委婉地道出此行的目的。
“晓梅，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希望能征得你的同意。“
“有事就说呗！就俩人，还吞吞吐吐，不好吧！“
“如果现在我有机会出去，几年之后才回来，你以为如何？“
“你走了，我咋办？”晓梅本能的反应，自然不允。旋即想到这不是真的，想必心上的人儿在跟她开玩笑。故而嘴角上扬，启动唇齿反问道，“就算我同意，可你一无文凭撑腰，二无技术特长，能到哪儿去？山外的世界，虽然很大很精彩，但你除了水中望月、隔岸观火，还能干什么？哪儿有你的栖身之地呢？”
门缝里瞧人，易把人看扁。
说话太绝对，不留退路，不是聪明之举。
晓梅反应挺快，不等李黎开口，她就忆起李黎曾在集市上做过买卖。“噢！我知道了。你又打算岀去念你的生意经？要是这样的话，我不反对。但是也用不着几年才返回呀！莫非你逗我开心？“
“没有。晓梅，我是认真的。”
“如果是认真的，无论你去哪里，即使上京城做皇帝，我都反对你出去。除非带上我，南北东西，海角天涯，随你走。两地相牵，形影孤单，相思苦痛夜难眠，何况还是几年。人生春秋何其短，试问，青春岁月有几何？我可不想在两人世界里让其虚度添惆怅。”
“晓梅，”李黎不敢再卖关子，只得和盘托出，“是这样的，东海舰队目前在县城征兵。我们乡分有三个名额。我想去试试。”
“不，不。”晓梅没有片刻的犹豫，就直摇头，作出了拒绝的反应。身为山姑的她，并非孤陋寡闻。听说是当兵，她就知道所谓的天涯海角随你走，形影不离已成泡影。“我不要你去当兵。我不要那种把爱情挥洒在纸片上的生活。想像空间再丰富，也不及肌肤之亲的实在。”
仿佛李黎此刻就要飞走似的，晓梅依偎在李黎的怀中，撒娇般的央求道，“黎哥，我不要你离开我。你不去当兵，不离开我。好吗？”她见李黎缄口不言，便演绎了女人的柔情似水，“嗯嗯……答应我吧！亲爱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李黎一丝苦笑。但他对晓梅的反对，并无责备之意。相反，还有几分沾沾自喜。只有真心的在乎，才会有如此的反应。他搂紧对方，以示感激，然后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晓梅的鼻粱，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你的心情我理解，换成我，同样有你的这种反应。我又何偿不懂天涯两望相思苦啊！我也不想离开你。可你想过没有，今年我们多大了？虽不到法定结婚年龄，但我们终将领上红本本。婚后，怎样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就目前来看，你有踩缝纫机，制作衣服的本事。而我呢！堂堂七尺男儿，一点专长都没有。别的不说。就说你们家吧！假如我们的生活不尽人意，甚至寒酸。不仅你回娘家没面子，我这个做女婿的，脸也会发红，无地自容。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的滋味，不好受啊！即然天赐良机，能让我出去见见世面，学些技术，为美好的未来，打下坚实的基础。何乐而不为呢！再说，此次别离，又并非不回，更非我们情深缘浅，一拍两散，再也不见。”
正如李黎所言，晓梅念过书，通晓事理。在大事大非面前，孰轻孰重，掂量得很清楚。
“你去当兵，你的家人知道吗？“
“在这之前，我就给他们说了。”
“家人的意见如何？”
“同意。但主要还得取决于你，还有你的父母。”
“即然如此，我也不便阻拦。人说，爱乌及屋。我爱你，就应该爱你所爱的一切。包括你的喜怒哀乐。不过……爱情是自私的产物。因此，我还听人说，当兵的出去十有八九都会花心。你可别到时昧着良心辜负了我呀！“
“怎么会呢？宇宙中，只有一个太阳、一轮月亮。在爱的世界里，你就是我的惟一，无人能代替。在我心目中，你有月亮般的明亮，春风般温柔。这么好的红粉佳人在身边，我又怎舍得移情别恋，而眷顾野花的芬芳。岂不是不识人间烟火，不懂得珍惜吗？“
甜言蜜语，信誓旦旦，若信，必暖心田。若不信，则需时间见证。晓梅选择了前者。所以她叮嘱李黎，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虽然没有焚香点蜡立誓言，但相信李黎置身花花世界，即便花了眼，也会洁身自好守住这份承诺。
李黎临崖勒马，收回放纵的思绪。他想，要不是晓梅明白事理，他会放弃应征；要不是晓梅对他信任而说服其爹的话，他也会与当兵，擦身而过、失之交臂。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不然自己就不会有士官梦，更无今日的失落与惆怅。当然，他对晓梅无丝毫埋怨。一切都是宿命安排。若怪，只能怪自己咎由自取，活该承受这份苦痛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