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仪听到华敖的悲叹,竟有一股难以言表的哀愁,这或许是他懂事以来,心绪变化最多的一日。
“消逝”叶仪脑中自语着,其实消逝并非是指死去,‘消’意指消逝殆尽,而逝,却是表示离开。
古神话中有很多的仙神都是以消逝作为结局,譬如黄帝御龙消逝,女娲羽化天穹,消逝人间等等,总之关于远古的仙灵一旦离去,很多都不开消逝两字。
其实现代有些神话学家将消逝两字,解释为死去,只是古人对于神灵过于崇拜,才会用比较含蓄的字眼,但是真实却是如此吗?显然这是个疑问。
片刻间,叶仪已经来到桌案,折叠起双足‘乙’地而坐,或许这种古中国的坐姿,现在叫做日式。
殊不知上古之时,在神话之中,女娲未造人之时,大多数生灵们皆是人首蛇身,只能如蛇一般坐立,而这种坐姿,在后世一直延续到元初。
“华老你也盘坐下吧”叶仪看着伫立于身旁的华敖,有点摇摇欲坠,心有不忍。
“仙上不必如此,老仆早已习惯”华敖恭敬的回复叶仪,眉宇间再次缓缓的舒展,病怏怏的轻笑道“自从后氏离去,仙上亦未曾如此唤过老仆了,就算此时归于尘土,也可欢笑了”
“梦.....”叶仪黯然,与梦的转折到底是什么,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而在他此时的脑海中也只知道,到最后他在一块墓碑旁泣不成声,而这块碑仅有一个上古梦字。
“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叶仪望着华老轻问道,此时他的心境难以言明,几乎轮廓了世间上的各种情长。
“仙上不必相问,老仆虽然知晓,但却一字也未能脱口”华老言罢,便吐出舌尖,只见那舌尖上隐隐约约中,显化出四条铁锁,囚禁着一个象形的‘禁’字。
“伤心之处,神伤之地。仙上当年强势寰宇,却从未对情这一字有过强势,而到后来强势之时,却也只能遗恨生生世世”华老言辞轻缓的开口,对于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情这一字,古往今来,就连整天念叨四大皆空的佛陀,亦不能斩断,因为它包括了太多,譬如凡人的父母之情,男欢女爱,人情世故。
佛陀们一脸冷淡,大有凡事都可以高高挂起,但那表情却也属于情。
仙佛们悲悯人世,便是属于情,所谓的情即是空,不过是自喻得道的凡僧们磨嘴皮用的。
情这一字,笼罩着古今未来,谁都不能幸免,因为它斩不断理还乱,因为没有人能离的开神情举止,就算是端坐在大雷音寺之上。
少了情这一个字,无论是佛,还是仙都已经不是人,因为欲成仙佛者,必先是人,而缺少了情,你便不再是人,更何况是成仙成佛,毕竟连生畜都有情绪。
“华老你去歇息吧”叶仪见到华老倚着木拐依旧摇摇晃晃的,心里实在不忍。
“诺”华老应声后便离开桌案,每向前迈一步,身躯便透明一分,直至消失不见。
叶仪见到华老消失,便起身看着四周的书架,随后如若闲庭漫步一般,在殿内左右闲逛,时不时的拿起一片玉柬书,甲骨书,或是薄如纸片的石刻,随意的扫视了几眼,便放回原处。
银月高悬,在北山圣极诸峰之巅,独有一株十人环抱不过来的古树,它枝干苍劲,树体上的纹路似乎是岁月的皱纹。
一阵微风拂过,繁叶葱葱而下,那声响似乎是悠古的回声,似乎是在述说千古的沧桑。
苍翠入眼,浓绿如云,它给人一种神秘的深幽,似梦似幻的色彩,以及沧桑厚重的历史感。
千古不变的姿态,昂首云天的巍峨,在这株古树旁,有一石碑上面写着,六个如鸿雁纷飞一般的铭文“混藤仙,凤娲,启”
“古往今来,谁能躲过命运纠缠,因果循环?世间情缘,恩怨不清,爱恨难舍难分。就算步入孤寂,躲藏自己,却依旧,躲都躲不起”
华老撑着木拐,步履阑珊,跌跌撞撞的走向古木,而后闭上眼眸,盘坐在那里。
“竟能从你口中吐出这般话语,若是传出去,恐会让人惊掉一地下巴”混藤树里传出了一缕似风似幻的华夏语。
“恩?”华老睁开双目,病怏怏的脸上略有笑意的道“皆以为你死了,未曾想到你还未死”
“不死不活罢了,刚醒了,又要死了”混藤树的话让人感到生与死之间的洒脱。
“那去死吧”华老病怏怏的笑道。
“快了”混藤树上的枝干,稍微的伸展了一下,貌似在伸完懒腰后,便要去‘死’
随后,混藤树又声若随风,飘飘荡荡的问道“能让整片仙土,随其意志而动荡者,能让我在最深沉的不死不活中,惊出一身虚汗者,古来唯独几人,不知是否,那混蛋魂归了?”
“世间也只有你敢如此称呼仙上”华老摇了摇头,显得异常无奈。
“征途开始了,今朝会有哪个鼻孔朝天的,来挡他的路呢?本该拭目一观,却发现要死了”混藤树像是感受到了某种莫名一般。
“那便死吧”华老微微一笑后,缓缓的闭上双目。
“你来陪葬吧”
“老夫想死的其所”
“那便让你死的其所吧”话罢,混藤树上便飘落下两片晶莹剔透的绿叶,落在了华老的腿上,随后又道“我无法移动,而你伤体破败,近乎支撑不住,这两片可让你支撑旬月”
“呵呵”华老虽然在笑,但却表情痛苦,缓缓的睁开双目,笑道“当年仙上为求一片,不惜于你大打出手,而今你却赠老夫两叶,真是荣幸”
“一片?”混藤树上清晰可见多了几处纹路,沉声道“一万余载,日日来索取一叶去品茗,好似我如他栽种的一般,简直恶首!”
“消逝之时,谁人能够留下?那些不过是租金罢了”华老满脸笑意,但却有着丝丝苦意,好像伤势又发作了。
“算了,不提那些了”混藤树像是认了一般,再次言道“待会你去牵引那老混蛋吧,我要死了”
“彻底归来之时,勿忘了万古常青啊,老友...”
“恩.....”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好似真的死去了一般。
一梦入境,太虚神游,华老不知在那盘坐了多久,但是明月依旧当空而挂,皎洁的月辉,依旧洒落在太极湖里,三座玄峰也依旧被披着一层薄纱,这里的一切像是不曾有过一丝变化。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或许现在苏轼的诗,显的异常的应景。
“竟然死过时辰了”
华老缓缓的睁开双目,转头看着背后的混藤树,又看了看双腿之间的两片犹如碧玉的绿叶,叹道“天物啊,若不是必用之,老夫真不想如此这般暴殄。”
随后华老拿起一片绿叶含在口中,一阵叹息,像是真的糟蹋了一般。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身躯周围灵气氤氲,有一小道霞光绕身流转,面色开始恢复血红,整个人貌似灵动了很多。
“暴殄天物啊,竟然只有这般变化.....”华老摇头一叹,对于现在身体的变化很不满意。
“咳.....”他悠长一叹,继续道“未曾想到,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随后,华老一步迈出,北山诛峰就被他抛在身后,仅仅一步便来到北山圣极诸峰之下,扶桑树前,这种手段让人以为千里之地,不过是足下方寸。
“老夫来了天乌”华老朝着扶桑树上轻唤道,声音并不是很大,依旧让人感到些许病怏怏。
奈何,扶桑树上根本没有一丝回应,除了偶尔传出的几缕没心没肺的酣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