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已备好,于是金行与洛清商议行程。
“岳丈,吾等可行矣。”金行脸上满是期待之色。期待什么?期待着受他老丈人如此推崇、二十岁便出类拔萃气节脱俗的“贤才”到底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殿下,既然礼物已经备好了,马匹无缺随时可行,那我们此时便动身前往吧。”洛清道。
“好!岳丈之言正合我意。”金行大悦。
于是金行将诸杂事交给他的亚父之后,便与洛清二人驱马出城,绝尘直奔砮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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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丈,一路颠簸劳顿,不如您在这酒肆稍稍歇息一下我们再去?反正砮山倒也没多远。”金行关心道。
“不必,我们还是快些前行吧。”洛清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说道。
“岳丈,您还是歇息会儿吧。天色还早,我们稍微回回神,午后再重新出发,气满神足,见到许子的时候也不至于过于疲劳困乏。再说,疾行了这么久,就算我们不休息也该让马儿休息休息了。”金行耐心劝道。
“嗯,”洛清摸了摸马鬃,道:“殿下所言甚是。唉,既如此,我们便啖些饮些再行吧。”洛清确实也累了。年纪在那儿摆着呢,不由得他瞎逞能。
“唉,这匹马也跟了我五年多了,也渐朽迈了,就像我一样,”洛清自嘲一笑,“唉,若是让我再年轻二十年,也能南踏徐儿太素,北平晟氏龟儿!如今,却是连这小小的几百里地都赶不了了......”洛清喟叹。
“岳父未老,何言如此!”
“唉,殿下言过了。老朽已然是知天命的年岁,没几天好活,无论怎样是没法跟你们比了。如果有机会,真想再上一次沙场,唉......”
“岳父言重了!您老寿比南山,怎能轻言西去!”
“好了好了,殿下不必再宽慰我了,我们进去吧。”洛清打断了金行的话。
金行一看才发现这么个当就已经到了酒肆门口,店小二已经来迎接了。于是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下马,将马交予小二,嘱咐好生饲喂,让它们好好歇息一会儿,随后二人便抬腿迈进了这间小酒肆。
刚坐定,便又有个小二来为他们点餐。
“两碗青精饭,一碟莼菜,一笼毕罗,再拿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药酒。这些,岳丈以为如何?”金行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这些都是常见的农家饭菜,所以金行不看食谱也知道这小店一定有。
这些饭菜听着耳生,实际上也是常见的东西。
这青精饭,其实就是乌饭。制作时,先用南烛树,也就是染菽的茎叶浸米,待米变黑后上锅蒸制而成。口感甚佳,食后能给人一种清凉之感,还有一定的食疗作用,对人的身体多有裨益。
莼菜,其实就是采取新鲜的水葵嫩叶,洗净后加上盐巴、芝麻油、糖、醋、姜末以及辣油凉拌而成。是寻常人家下饭的一道普通菜肴,却也甚是美味。毕罗,是以面粉为皮,包有馅,经蒸或烤制而成的小点心。
还有这药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好东西。他们酿酒是取蓼、苍耳汁锉碎、捣烂发酵而成酒曲,中草药汁取代了水的作用,所以一般地方酿出来的酒都是这种药酒。
洛清听到金行点的这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诺了一声,返身去了。
“岳丈,若是陈摄真的被杀了,我们应当如何行动?大灵那边......”金行压低声音问道。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慎言。这些事情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洛清环顾四周,小声打断了他的话。
“岳丈说的是,不可不防。”金行扶额说道。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客人见他们窃窃私语,想探听却没能听清。而且二人已不再言语,故而他只听到寥寥数字。于是这人眼神阴翳,不知在想些什么。
“客官慢用,青精饭还请稍等。”小二将酒壶、酒樽、筷子以及那碟莼菜端上了桌。
“无妨。”金行挥挥手,“哎对了,你知道此地距离砮山还有多远吗?”
“还有十几里地吧,”小二略一思索说道,“不知客官要去砮山作甚?砮山的路可是坑洼崎岖得很呐。”
“访友。”金行笑道。
“这样啊......”
“小乙!来取青精饭!”
“嘿,客官,您的青精饭好了,”小二也笑着说道,显然对这和颜善目的客人很有好感:“您稍候,我马上取来!”
“小乙!小乙!干嘛呢!”
“哎!来了来了!”小二匆匆而去。
金行觉得这小二挺有意思的,处事很圆滑。不过干这行的,成天混迹于市井,什么人都得见,不圆滑些可是会饿死的。
“青精饭来咯!”店小二端着两碗青精饭和一笼毕罗快步走来。
“嗯。”金行笑着点点头示意。
“那行,您的饭食已经上齐了,请慢用。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您就喊‘小乙,小乙’,我就过来了。”小二也笑着和金行开玩笑,学着别人叫小乙时吼叫的样子,极为滑稽。
“小乙!小乙!”
“哎!来了来了!”
“哈哈哈,行了别贫了,快去干你的活吧。”金行被他逗笑了。
“哎!嘿嘿。”小二转身又走了。
“小二,付账!”角落里的那个客人要离开了。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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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离得实在是远,只听到这些。”在一间暗室里,刚刚那个角落里的客人似乎在与一个黑衣人禀报什么。
“哦?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陈摄?大灵?还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之类的话?”这黑衣人眯着眼睛说道。
“正是。那两人边说还边四下望顾,形容奇怪之极。”
“好,你下去吧,这次干得不错。既然在晟州一个偏僻乡村出现了这些人,那说明晟州之变与大灵也脱不了干系,这个情报很重要,我会亲自奏禀陛下。当然,赏赐也少不了你的。”
“哈哈哈,先谢过大人了。”那客人作了一揖,转身下去了。
那黑衣人也没在这暗室里多作停留,略一思考,一拍桌子便出了门,骑着马向东而去。
经过一天的疾驰,黑衣人到达了太素皇宫。他顾不上休息便立即进宫面见此时尚未登基却已执掌大权的徐明辉。
“陛下,线人就探听回来这些。虽然仅仅是一个细节,臣窃以为已经足够了。我们搜集了这么长时间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显示大灵与近些年来东南诸州的乱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多项证据表明,连先帝都有可能是大灵派人刺杀的。这些都是陛下知晓的。”黑衣人跪地禀报道,额头上还残留着细密的汗珠。应该是刚刚进宫时来不及擦拭,只拿袖子抹了一把的缘故。
“嗯,朕知道了。刘卿辛苦了。”徐明辉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和颜悦色地安抚道:
“看来刘卿认为已经没有搜集证据的必要了。确实,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大灵就是幕后的推手。朕的想法也与你相同。”
“这么长时间了,大灵的狐狸尾巴也基本上全露出来了。你放心,大灵一定会承受我太素这么长时间以来积攒的怒火。它给予我们的,我们一定会百倍奉还!等我登基之后,我将御驾亲征大灵!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太素现在在海西的兵力,不过是九牛一毛!哼!”
黑衣人听到这儿被震撼了,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了徐明辉一眼,立刻便又跪倒在地口中直呼:“陛下威武!陛下之治万世千秋!”
“呵呵,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平定我太素四州之内的暴乱。好,刘卿昼夜兼程赶回来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对了,明日的早朝,你可得参加哟。最好准备一份陈述大灵累累罪行的檄书,当庭念出来。”徐明辉拍着黑衣人的肩膀以示鼓励。
“是,陛下。臣告退。”黑衣人起身欲走。
可徐明辉却拉住其胳膊,耳语道:“刘卿真乃朕之肱股。且行且勉,朕当重赏。”
听闻此言,黑衣人大喜过望,当即又跪倒在地感激道:“多谢陛下!微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隳肝沥胆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好了刘卿,快下去休息吧。”
“是,陛下!臣告退!”黑衣人眉飞色舞地退了出去。
徐明辉坐回位子上,想着明日早朝之上群臣激愤的场景冁然而笑。
其实这些太素君臣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落入了金行他们的圈套,误以为大灵就是幕后操手。最有意思的是,前面搜集的证据,确实是金行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然而在小酒馆探听到洛清与金行说的话,实在是无心之举......他们真不知道酒馆里面有太素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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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金行与老丈人洛清在那小酒馆稍稍休息后便又策马重行。
一路无话。申时,二人到达了砮山脚下。
砮山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却是那种特别适合隐居的地方。“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正是山中水声、鸟鸣交融的生动场景;“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正描绘了山中浓密的树条相互交织的景象。
“泉水激石,泠泠作响”是描写发源于砮山中的一条名为“弓溪”小溪溪水激打在山石上的声音。弓溪贯穿了整座砮山,最终流入了漳水的支流——滏水。
“殿下,我们走吧。”
“嗯。请岳丈先行。”金行望着眼前的山中奇景,不仅心中暗暗感叹:“前人说‘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