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夜工夫,沙洲显得更破败了。似乎有打斗的痕迹,但我不敢肯定也没有询问。
惊梦不见了,这当口也真巧得很。东流在打坐,不能轻易打扰,我也只好在一旁坐着。茅草屋卖相不佳,可里边却非常干净。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床铺和椅子,我想休息一下都不成。
昨天折腾了一夜,今天又头疼了一整天,想好好睡一觉怎么就那么难。屋子里有几个蒲团,我想了想便坐在离东流最远的蒲团上。
修行人的居所果然有玄妙,心很容易就静下来了,即使无法躺着安睡,身心都舒服了许多。突然想起了惊梦传我的静坐诀窍,半梦半醒中依着诀窍入静,也没管方法对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但入静毕竟不是入眠,普通僧道数十年修行才能静下去,我当然不可能凭空悟出来。在我坐得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笑丘带着惊梦回来了。
唤醒我后,他们三个围坐在我身旁。笑丘正对着我,惊梦和东流分坐两旁。
“这鸡毛蒜皮的事情,你怎么这样火急火燎?险些误了我的大事!”惊梦很是不满。
“我都快烦死了,这事儿不弄个明白,我还怎么在学校里待。”我倒起了苦水。
“跟你没关系,解释一下不就行了。”惊梦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解释不清楚啊,手上的伤怎么解释,难道说翻墙弄的?脸上的伤也说不清楚,我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行了,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包管什么事都没有。你先回去歇着,今晚大家还有的忙。”究竟是什么事绊住了他,竟让他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
“不是解释的问题。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什么坏事。”我的心情很复杂,但对于他们,我没有必要自欺欺人,不妨老老实实说个清楚。
“怎么回事?”惊梦终于不再敷衍。
“你先说你了解的是什么情况。他的事很麻烦,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笑丘说道。
惊梦瞥了我一眼。“他啊,他现在可是出名了。如果不是学校担心声誉受损,压了下来。只怕明天就全国知名了。没看出来这么有胆识,半夜偷窥的听说过,砸墙进去可就骇人听闻了。可惜那姑娘没去报案,要不然就有乐子了……”
惊梦的话半是嘲讽半是调侃,虽明知道他不是在说我,可还是有些尴尬和慌张。
“我昨晚做了一个怪梦……”我开始跟他们讲述巷子里发生的一切。
笑丘已经听我说过,因此稍显平静。惊梦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你确定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惊梦问。
我当然回答是。他一手扣住我的左手手腕,出手很重,完全不是诊脉的手法。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手上的经脉钻进了我的身体。
脸上的瘀伤切脉应该没什么意义,不多时他将手放下了,一脸凝重。“普通的伤痕,外力所致。应该不是你睡觉磕碰的。你这梦可真有古怪。”
“我倒是知道一个害人的法子。晚上不见伤,天明起来才遭罪。”东流终于不再装木头人,虽说眼睛还是微闭着,可终究是开了金口。
“你是说鬼写字!”惊梦一下子明白过来,惊呼失态。东流微微点头,然后又成了木头人。
“什么是鬼写字?怎么越来越玄乎了。”经过了多次恐吓,受过了各种惊吓,我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我一个普通人,随便遇上点什么事都难逃一死,担惊受怕也是无用。
“巫、蛊、毒或者说降头,什么说法都有,总之邪门得紧。似乎是通过某种仪式,作法害人。鸡叫之后就开始发作,天一亮就显现伤痕。”
“要是不养鸡又逢着阴天,法术不就破了。”我为自己的机智而骄傲。
“你倒是心宽,还有心思说笑。”惊梦伸手覆在我的脸上,仔细检查起淤伤。
“这法术好像没什么了不起啊,就只是青了一块,还不如直接给人一拳。”惊梦的手让我感觉很不自在,只有没话找话了。
“如果伤在脏腑呢?如果拳头不砸在脑门上,而是直接砸进了脑袋里……”惊梦的语气很平淡,可我却是胆战心惊。
惊梦长吁了一口气,把手收了回去。“还好,不是鬼写字。没有受到任何法术神通的伤害。不过很奇怪,你肯定是说漏了什么,我下的灵引已经快消磨干净了。”
说漏了什么?不会啊,巷子里发生的事我已经交代清楚了,别说没有遗漏,好多地方我还添油加醋了。
对了,昨晚有两个梦。巷子里的事我记得无比清楚,就像是现实中亲历一般。而之前的梦却已经淡忘了,这种淡忘不是留下痕迹太浅,而是像被什么遮盖住似的。最让我费解的是,一旦回想,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就会出现在心头。
“好像还有一个梦,也是个噩梦,记不清了。”我尽了最大努力去回想,可是除了恐惧更甚,根本没有忆起来什么。
“笑丘,你给我们护法。东流,你用定境镇住他的心神。”听完我的话,惊梦做了这样的安排。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他的眼神非常奇怪。
“关于梦的古诗词你应该记得不少吧。”惊梦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
“当然,我这功底还用说。”
“念一句有梦的听听。”惊梦说。
古诗词也背了不少,沾着梦的随口就是一大堆。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只记起了杜牧的《遣怀》。于是轻声念道:“十年一觉扬州梦。”
惊梦也随着我一起念出这句诗。原本是我先开口,可是他一开腔,我就不自觉地跟他应和。念一句诗根本不用花多长时间,可是这一刻却无比漫长。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终于从应和变成了机械模仿,再到后来,已经陷入了一种迷幻的境地。
我回忆起了那个周而复始的故事。准确地说,不是回忆,而是重临。我们四人站在走廊,各自看向教室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