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路很多、很长,路又分阳光大道、羊肠小道、坦途、险途等等。有些路很平坦,人却绕着走。有些路很崎岖,人却非要走。
李乘风就是这样的人。昨夜心有余悸的那一段,李乘风绕开了,选择了较为荒芜的地方赶路。看着路边十多米的落差,李乘风只觉得这道路真的很深奥。
“哎哟,我的脖子,哎哟,我的胳膊。哎哟,我的腿,都在疼……”(党项羌语,简化情节需要全用汉语)陡坡下面,呻吟声不止,刺激着李乘风的耳朵。光天化日之下,谁这么无聊?
“真是没完没了啦。”李乘风很感慨,这年头,只要出门稍微有一点点不规矩,就必然遇到各种麻烦事情。
“既然老天给我一个助人为乐的机会,我就好好表现一下吧。”李乘风绕到陡坡下方。
旱柳,是一种喜阳光寒冷干旱的杨柳科乔木,如果树干自根茎处分出两个枝干,大多就会以“离婚不分家”的姿态,呈斜展之势往两边生长。这种树,没有什么稀奇的,野外到处都是。但是,两根枝干中间,夹着一位满脸络腮胡须的大汉,却是一道异常亮丽的风景线。
也许是大汉感情生活出了问题吧,看到这株旱柳触景生情,于是,非要横插一杠子,可惜高估了脖子的硬度,只得与这株旱柳展开了殊死的拉锯战。大汉的脖子夹在两根枝干中间,脖子上面的树干上正好长了一个结,简直就像量身定制的大木锁。大汉的脖子前也不是,后也不是,上更不是。强大的摩擦力将脖子蹭出一道道血痕,肿胀起来,夹得更瓷实了。
“救我,救我,兄弟。”大汉就跟五行山下的孙猴子见到唐僧一样喜出望外,就差喊师傅了。
“大叔,怎么卡住的?怎么救你?”毕竟李乘风不是唐僧,更没有什么符咒可以揭的。与救人相比,李乘风更关心这大汉是怎么卡住的,无解啊。
拽胳膊,拖大腿,换来的只有大叔一声声的喊疼。
救人者,要有救人之心,更要有救人的本事。救此大汉,必须要具备丰富的物理知识以及对旱柳木质的详细了解,这两点都不是李乘风所具备的。但是,人终归是充满智慧的灵长类生物,比猴子聪明多了。敢于尝试,就可以边尝试边学习、成长。
“大叔,你忍着点疼。”
一番商量后,李乘风决定发挥大石头的功效。人就是从石器时代开始发展起来的。取一块大卵石,放在枝干中间,一点一点往下压,枝干就会随之张开,张大到一定程度,大汉的脑袋就能拿出来了。
但是,历史渊源悠久的石器,并不一定就管用,而且还蕴含着非常大的风险。万一树干崩开,石头掉落,大汉的脑壳就要开花了。且必然会开花。这大汉的头顶无发,只留了四周的头发,并编成一个个小辫子。这样的发型,对于外力的撞击是一点缓冲作用都没有的。此刻,脑袋在阳光下的照耀下还直晃眼睛,依着李乘风的性子,肯定要把石头往上扔了。
李乘风搬了一块十多斤重的石头,放到枝干中间试了试。
“拿开,拿开,别砸了我的头。”大汉心里焦急且紧张,万一挂了,可就要享受到一种特殊的丧葬形式了——树葬。
“你那有没有绳子之类的,栓到旁边树上和这根枝上,中间拧紧,就……”绝妙的点子,往往都是命悬一线时迸发出来的,大汉在李乘风的刺激下,终于爆发出人类的这一潜能。
李乘风也不差,一经提醒,立马开窍。不过身边的确没有绳子。那,剥树皮。
倒霉的还是旱柳,李乘风手脚利索,扒光了他们的“衣服”,拧成数条绳索。
大汉得以解脱,心中高兴自然不必再提。
“小兄弟,今天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这条命就要搭在这里了。”大汉对李乘风唯有感恩,感恩,再感恩。
“大叔客气,敢问尊姓大名。”救了人,并问清楚姓名,才能成为日后保持道德高尚的资本。不过,李乘风只是好奇而发问。
“不要喊大叔,喊哥就好。在下党项嗓咩族人,勾帽。小哥怎么称呼?”大汉真的有些不要脸了,那么大的年龄差,居然要李乘风喊他哥。
所谓党项人,据《宋史》记载:“党项,古析支之地,汉西羌之别种……唐贞观至上元间内附,散居西北边。”在灵州地区周边,就散居着嗓咩族、折四族、尾落族、柰家族、嗓泥族等族的党项人。
“小弟……在下李乘风。”这种要称兄道弟的节奏,李乘风受不了,而且大叔姓名的读音也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党项人的姓名中,带“狗”字音的很是常见,只是李乘风不习惯而已。要尊重习俗才行哦。
“李……乘风之墓!”勾帽一脸的惊愕之色。同时惊愕的还有李乘风,由于忍俊不禁而略显紧绷的面部肌肉,此刻也僵硬住了。
“乘风之墓”这四个字,就像是间谍之间的接头暗号,一经说出口,彼此心中了然。
不过,李乘风与勾帽之间,不是立马握手喊同志,而是像仇人见面一样,立马警觉。
对峙!真是阴魂不散。
勾帽的脑袋下面,是一个隐隐作疼兼冒着血丝的大脖子,胳膊、大腿酸痛不止。
李乘风,就显得身材淡薄了,只得抱起书笈,伸手进去摸到了母亲送的秘密宝贝,有利器在手,也不怕勾帽敢扑过来。
还是对峙。
勾帽,中年人了,至少在理性思维方面比李乘风要成熟,对比了一下双方的战斗指数,率先打破了对峙的僵局。跟昨夜一个德行。
“小哥,别害怕,我也是实在活不了,才出来抢的,这真是第一次干这事,不就碰到你了嘛。”勾帽开动诉苦模式,把自己说得老惨老惨。
其实,党项人的日子都不好过,特别是散居的小族。
“好吧,看你有悔过之心,就原谅你了。”李乘风最见不得人诉苦,对方还是位大汉,真心受不了。
不过,诉完苦,还得谈出路,这样才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你也算身材魁梧,怎么不去参加定难军?”李乘风还是懂得规则的,赶紧结束,好把人打发了,自己赶路要紧。
定难军,就是党项强族拓拔氏在夏、绥、银、宥、静等五州地区建立的政权。李乘风的意思就是要勾帽去投靠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大唐皇帝赐“李”姓),应征入伍。
“小哥,一语惊醒梦中人。你以后就是我的大恩人,只要有事,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勾帽也是心领神会,诉完苦,谈出路后,还不忘再加上感恩。
“等等,我这有些治疗跌打损伤的中药,还有一点吃的,给你吧。”也许是被勾帽的话感动了,李乘风善心又起,想起书笈中还有母亲给的中药和干粮,就取出去来,递给勾帽。至于药效如何,用过才知道。
勾帽真心感动,遇到好人了。
这事算是了结。
“等等,昨晚那个墓碑是怎么回事?”勾帽终于壮着胆子,远远地把心中的大问号喊了出来。
“孙乘风!异姓同名而已。”李乘风的路,还要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