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镇南侯府面积虽不如广州侯府,但其院落布局、景物装饰,却更显出匠心独运,精致华美。其中最宽敞的一座院子,自然是展侯夫妇的居处。而展麟作为侯府唯一的男儿,他住的院子其实比展侯夫妇所居也不差多少。
又因主子们常年都不在府内,各处院落都只留了两三个丫头仆妇打扫清理。不过侍刀侍枪数日前回来侯府,管家听说小侯爷近日便要回京城长住,已经多安排了几个伶俐懂事的丫头候在展麟院里。所以当展麟牵着明琅走进院内,两个十七八岁的大丫头、领着四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迎接上来,各各报上姓名。两个大丫头分别叫迎春,迎夏。迎春温柔体贴,迎夏热情乖巧。眼瞅着小侯爷英武挺拔,明大爷俊美绝伦,这些情窦初开的丫头子们免不了芳心窃喜,暗暗偷觑。
展麟先请明琅在侧面的客位上坐下,自己坐了主位,这才跟一众丫头们说道:“这位明大爷乃是我至亲的兄弟,以后你们待他便跟待我一样。若有谁敢对他不敬,那就休怪我要撵谁出门!”
他不说“结义”的兄弟,而说“至亲”的兄弟,明琅心中虽有异样之感,一众丫头却未觉奇怪,纷纷又向明琅叩头。明琅虽然久处贫困,但其出身却并不低贱,更加上这些年明家一家人待他如同贵人一般,因之坦然受了众丫头的叩拜。耳听展麟吩咐丫头们将两间相邻的房间留给他们兄弟俩做卧室,明琅心中有些不乐意,当时却不好说,只能等丫头们退了出去,这才蹙着眉头开口。
“我一向喜欢清静,谁知侯府里来来去去这么多丫头服侍!况且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原该安排我在外院住才对!”
“你怎么能算是客人?”展麟立刻辩解,“你是我至亲的兄弟,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况且丫头虽多,你不召唤,她们也不敢随意进出你的房门。”
明琅听他这般一说,禁不住冷笑一声,说道:“我听说……像你们这些富家少爷,每天上床起床宽衣更衣、甚至是洗澡擦身都要有丫头服侍的,可是真的?”
展麟听他这话问得十分尖利,禁不住略显尴尬伸手抓头。
“这原是自来的规矩,你也不能只想我一人是个例外。倘若你不喜欢,以后我洗澡穿衣不让丫头们服侍了就是。”
“你要不要丫头服侍我管不着,总之我是自小穷惯了的,唯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丫头身份虽贱,终究也是女人,所以……要么你就让我搬到外院去住,要么你就叫这些丫头离我远点儿!”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一众丫头初见明琅如此容色,虽是男儿,却竟比她们这些女儿家更加娇嫩美丽,本来人人对他留心留情,不提防他会说出这等话来。外边的丫头没有听见也就罢了,迎春迎夏一直在屋里站着伺候,不由得相互一望,均感觉这位气度高贵、性情冷淡的明大爷,只怕是很不好伺候的一位主子。
展麟瞅着明琅绷紧着的一张美脸,断定他不过是不愿意让丫头们发现“她”的女儿之身罢了。但明知他的性情,真要把他惹恼了,说不定就会狠心绝情一走了之。有冉旭的前车之鉴,他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
“好好好!你怎么说怎么依你行了吧?”他一边唯唯诺诺陪尽笑脸,一边转过脸去,瞅瞅守在屋里伺候的两个大丫头,感觉迎春好像更加谨慎小心一些,所以他向着迎春发话,“你是叫迎春对吧?以后明大爷的饮食起居就由你负责!不过你刚刚听到明大爷的话了,他最不喜欢被人打搅,所以没有他的召唤,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决不能随意进出他的房间!诸如宽衣更衣洗澡睡觉的时候,更加不用你们伺候,你们索性离他的卧房远一点儿最好!”
这话一说,迎夏悄悄松一口气,迎春却不禁暗暗犯愁。只是身为奴婢不能拒绝,迎春还是赶忙应了一声:“是!”
展麟回过头来,马上又满脸含笑。
“好兄弟,这样可以了吧?”
明琅依旧有些不乐意,只是客居在人家里,也不能太过挑剔,只好闭着嘴不再出声。展麟哪能不知他的心思,但一则绝不能将他放到外院由小子们伺候;二则距明年开春会试只剩几月,他务必要使出水磨功夫,让这心肝宝贝尽快吐露真情。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两个人离得越近越好。
因之满嘴好话哄着明琅,就是不肯说出让他搬到外院、或者其他院子去住的话。迎春迎夏看在眼里,难免心中暗生猜疑,感觉这一对俊秀超群人间龙凤的兄长兄弟,好像有那么一点不清不楚。
不久厨房里送来饭菜,展麟更是比之在路上酒楼饭馆里吃饭的时候愈加殷勤体贴,就听见他不停口地说着“好兄弟你尝尝这个”、“好兄弟你试试那个”,有一次甚至直接用筷子夹了一块肉片递到明琅嘴边。明琅被他宠惯了的,本来已经张嘴去接,却突然省悟过来,一下子俏脸生晕,不得不掩饰地将筷子重重拍到桌子上。
“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难道我自己没长手吗?再这样,明天我就搬出去,以后再不跟你一起吃饭!”
“好好好,我错了!”展麟立刻讨饶,“我不过是想让你尝尝咱们自家厨房的手艺而已!”
那句“自家厨房”的话更是别具暧昧之意。明琅拉长着脸不出声,展麟回头一瞧,见两个丫头各自抿着嘴唇一脸想笑不敢笑的模样,先挥挥手让迎春迎夏退了出去,这才笑嘻嘻地继续哄着他的“好兄弟”。
明琅哪能不知他何以会如此,但此时不能挑破,只得忍气吞声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饭。展麟依旧不住给他夹菜,他也没有表现出厌烦之态。但展麟见他始终低着眼,连看都不再看自己一眼,终于有所收敛,不敢再像之前那般肆意流淌满腔的溺爱之意。
吃过饭各自洗沐更衣。按照展麟吩咐,丫头们分别在两间房间准备了两个澡桶,而且没有人留在明琅那边屋里伺候。倒是展麟自小被丫头小厮伺候惯了的,今日亦由迎夏服侍着脱掉外衫,忽然想到明琅好像很不乐意他在洗澡睡觉的时候还让丫头们贴身服侍,便也令迎夏退出,自己关上房门脱掉内衣跳进澡桶。
不久洗完,穿了衣服出去,却见迎夏眼眶红红的,迎春正在她跟前小声解劝。展麟心中奇怪,开口一问,迎夏抽抽搭搭说道:“小侯爷是不是嫌奴婢手脚笨拙,所以不容奴婢在跟前服侍?”
“我没这个意思!”展麟不由得大皱眉头,“我不过是……怕我明兄弟不乐意。你们没听他说吗?男女授受不亲,终究你们也是女孩儿,让你们伺候我这大男人洗澡穿衣,确实不妥!”
迎春迎夏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小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们身为奴才,只知道伺候主人天经地义。至于说“男女授受不亲”,如她们这般底层奴才,没有资格遵循与享受。
“小侯爷好像……对这位明大爷……十分的迁就宠爱!”迎春瞅瞅展麟脸色,小心翼翼说出来。
“我是对他很迁就宠爱呀!”展麟毫不避讳扬眉作答,眼瞅着迎春迎夏脸上神情,忽然明白这两个丫头心中所想,禁不住“哈哈”一笑,“有件事……以后你们会明白!不过……在明白之前,你们谁也不许将我跟明大爷的事情到处胡说乱猜,要不然,可别怪我不给你们这些女孩儿家的留脸面!”
迎春迎夏见他后边一句话说得十分严厉,赶忙一同跪下,同声说道:“婢子知道轻重,绝不敢背后胡说乱猜!”
展麟“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两个丫头,自走去明琅的房间。见房间门口守着两个丫头,他转念一想,遂吩咐:“我不是说了吗?没事离明大爷卧房远一点儿,不用在他门口老守着!”
两个丫头赶忙答应,自退去了其他屋里。展麟这才敲了一敲房门,伸手一推,房门从里边拴上了。展麟心中暗暗好笑,也暗觉无奈,只好站在门外等了一阵,才见房门拉开,明琅站在门内,已经换上一身干净衫子。可能是头发尚湿,他用一块干棉布包着头,眉目五官愈显突出,皮肤更是吹弹得破。起码在展麟眼里看来,实实在在就是一位无双美娇娥,绝世俏佳人。
展麟按捺下心中浮躁之意,回身将房门轻轻掩上,这才伸手想去拿下明琅头上包着的干棉布。
“干吗?”明琅立刻后退一步,防备地两眼看着他。
“我还能干吗?”展麟扬眉一笑,“你不愿意让丫头们伺候,自然还是让我来帮你揉干头发!”
“我不用你帮!”明琅一口拒绝,“你自己的头发还湿着呢,先让丫头们帮你弄干了再说!”
“我身体壮,湿就湿着吧!你不喜欢,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丫头们贴身服侍。”
展麟一边回口应答,不等明琅瞪眼驳斥,他已经伸手拿下了明琅头上的棉布。明琅刚刚洗过的头发披散而下,宛如一挂黑亮的瀑布。展麟情不自禁想要感受一下那细软的发丝拂过指间的美妙触感,却怕明琅撵他出门,只得嘿嘿一笑,开始用棉布抱着明琅的头发细细揉搓。
(请看第六十五章《火烧眉毛求仗义》)